劉景決定保下馬周而嚴懲王銀四人,不僅得到了市吏們的一緻愛戴,更令圍觀的人群贊歎不已。
“劉君真乃正人君子也!爲一區區市門卒,縱然得罪豪傑區元伯亦在所不惜!”
“有劉君主持公道,日後還有誰敢在市井随便撒野?”
更有人歎道:“之前聞劉君爲荊蠻出頭,折服周衛,我還頗不以爲然,心道周衛畢竟是其族兄劉伯嗣的家奴,若是換成區元伯的人,他就未必敢插手了。唉!今日才知,是我大錯特錯矣!我當找機會當面向劉君賠罪。”
旁邊的人嘲笑他道:“哈哈,你這不是癡心妄想嗎,劉君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那人正色道:“有何不能?劉君不畏豪強,對我等下民卻甚爲和藹。……”
“沒錯,劉君爲人和善,但凡路上相遇,有人向他行禮,無論士庶,必得回應。”
“區元伯性情兇悍,曆來橫行無忌,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難道他還敢和劉君放肆不成?……”
…………
漢律:“鬥以刃傷人,完爲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謀者同罪。”
也就是說手持兵器鬥毆傷人,完爲城旦舂;賊傷即故意傷人,加罪一等,髠鉗城旦舂;參與合謀的共犯,與實施賊傷者同罪。
換句話說,王銀四人雖然隻有一人持刃傷人,但其他三個人也擺脫不了幹系,一樣要跟着受到嚴懲,四人誰也跑不了。
不止如此,漢律:“下爵毆上爵,罰金四兩。”平民犯少吏,同樣如此,等待他們的将是一大筆罰金,如果不交,還要從重處罰。
劉景懶得再關注王銀等人,讓市獄吏将他們帶走,關入市獄,等待決曹的判決。
而後領着一群市吏走進酒肆之内,當他見到馬周,發現後者已經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鎖,面露不豫之色,質問亭長道:“誰給他上的枷鎖?他并無過錯,爲何要将他視爲罪人?還不快将枷鎖去了。”
“諾。”亭長額頭溢出一層薄汗,其實爲馬周戴上枷鎖并無不妥,他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能夠輕易解決四名遊俠的武藝高強之輩,誰知道他會不會在靠近時突然暴起發難,劫持官吏逃跑。
然而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劉景會一力保下馬周,亭長唯有自認倒黴,爲了彌補失誤,在劉景面前盡可能挽回形象,他一把推開亭卒,親自爲馬周卸下枷鎖。
從劉景進來,馬周就一直處于沉默之中,亭長知他心有疑惑,此人武藝出衆,又得劉景看重,未來恐怕不是一個小小市門卒所能容,這時不妨賣一個好,在其耳邊小聲說道:
“劉君對于那四人敢在鬧市公然襲擊市吏非常生氣,已經親自下了命令,他們絕對難逃重懲,最輕也會被判個髠鉗城旦舂,足下無憂矣。”
馬周濃眉舒展開來,心裏懸着的大石終于落了下來。亭長之前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他确實生出過劫持官吏脫身的念頭,但這個成功幾率太低了,連一成都不到,與其冒着幾乎必死的風險劫持官吏,不如賭一把劉景。
以劉景平日表現出來的作風,未必不會對他伸出援助之手,哪怕這個概率再低,也肯定比劫持官吏脫身要高很多,馬周甚至認爲概率在五五之間,他也不知道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從何而來。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劉景真的對他施以援手。
馬周脫去枷鎖,又從亭長手中取回佩劍,懸挂腰間,繼而肅容正立,大禮拜謝劉景:“多謝劉君回護之恩。我馬周今日在此立誓:日後劉君但有所命,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有違背,天人共誅之!”
“不必如此。不爲市吏撐腰,還要我這市史何用?”劉景笑着扶起馬周,見他手臂包紮頗爲随意,隐隐浸血,關心地問道:“你的手臂傷勢如何?要不要緊?”
馬周回道:“多謝劉君關心,區區小傷,何足挂齒。”
劉景搖頭道:“足下豈不知‘千裏之堤,潰于蟻穴’的道理?創傷無小事,還是要盡快找醫師治療一下傷口。”
“諾。”馬周聽得心裏溫暖極了。
劉景邀馬周一起去市樓,同時派一吏去醫曹請醫,又派一吏去市中買藥,馬周内心非常感動,這時劉景就是讓他與人搏命,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劉景回到市樓,發現謝良等候在市樓門口,面帶憂慮,顯然已經得知消息。
“劉君,保下人即可,何必與區元伯爲難呢?區元伯爲人素來強悍,實在沒必要去招惹他。”謝良湊到近前小聲說道,語氣隐隐帶着一絲埋怨之意。
劉景斜睨他一眼,面露愠色道:“對方鬧市公然襲擊市吏,你是要我對此視而不見嗎?”
劉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立刻令謝良無言以對。
帶着馬周來到二樓房間,劉景一邊爲他倒水,一邊問道:“足下今年年歲幾何?可有字?”
馬周急忙雙手接過水杯,回道:“在下今年剛好二十,尚無表字,小字阿周。”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便是在下的名字,也是因父姓馬,因母姓周。”
劉景點點頭,取父母之姓作爲名字在漢世極爲普遍,就算是龍丘劉氏,也是這樣。說到底還是因爲漢代識字率過低,取父母之姓爲名已經算好的了,一般都是叫某伯、某仲之類的。
随後劉景提議道:“大丈夫與人相交,豈能無字?如果足下不嫌棄的話,我爲你取字如何?”
“謝劉君……”這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馬周怎能不願,當即拜道:“請劉君賜字。”
劉景沉吟片刻,開口道:“足下武藝不凡,卻失之魯莽,需知沖動易怒,鄙夫之性也,不僅是取禍根源,更是成事阻礙。周有謹密之意,是以《管子》曰:‘人不可不周。’我便爲你取字子謹,希望你日後做事能夠慎思而後行。”
馬周怔怔看着劉景,眼中熱淚盈眶,自從十五歲束發以後,他就再未流過眼淚,然而今日劉景連番樹恩施義,真心相待,終令他忍不住流下淚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