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是誰了,同樣,我也知道誰是卿離天君。”昆吾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的前半句話也就是讓連城略微驚訝罷了,可是後半句卻讓連城整個人都呆立在了當場,即便是他這種經曆過不少次風波的帝王,都愣是緩了很久,才稍稍緩了一點兒過來:“你……說你知道……誰是蘇卿離?”
這個問題如果這的得到了答案,那可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阿玺找了蘇卿離多久,找了整整快五百年,可昆吾先生卻早就知道蘇卿離身在何方了,這如何不讓連城詫異?甚至連城這會兒都因爲這句話而顯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不要覺得特别驚訝,陛下,你在碌碌塵寰之中尋找卿離天君和青鸾這麽多年,難道從來沒有發現過,無論是身在何方,這兩個人永遠都在你身邊麽?我言盡于此,若說得再多,難免會遭天譴。”昆吾的話說道一半半便不肯繼續說下去了,連城張了張口,最終也沒有逼迫昆吾繼續往下說。
他與昆吾之間沒什麽交情,若要真說有,那也是他欠了昆吾先生的,現如今暮兒的命還在靠着昆吾先生吊着,他又怎麽可能會爲難昆吾?
“先生不肯說,自然有先生不可說的難處,我懂,不勉強。”連城深深鞠躬道謝,樣子極爲恭敬。
不管他是連城也好,是蘇君離也罷,骨子裏生而有之的尊師重道一類的品質終歸是不會變的,他終歸還是阿玺認識的那個連城,不管是不是背負了别的身份,這都是不可更改的。
昆吾颔首道謝,目光中充滿了感謝的味道:“多謝陛下寬宥。”
“你本可以不跟我說這些,可是你卻主動說了,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麽好怪罪你的?”連城擺擺手,神情竟是分外淡然。
或許是經曆的事情到底也越來越多了,因此很多事兒也就變得不那麽難以接受了。蘇卿離在哪裏這件事,既然昆吾先生知道,他遲早也會知道的,既然他遲早也會知道,那麽便不急于一時了。
他相信,水下自己說的那些話,并不是表明了他數天内要是找不到蘇卿離,就會發生大變的,更何況有些事兒急不得。他雖然知道了自己的另一層身份,卻并不能确認如今蘇卿離的長相,這一點,恐怕阿玺會比自己有發言權得多。
連城心裏頭自然已經算了一筆賬,也自然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的。
“陛下,有些話我之所以跟你說,并不是因爲你需要知道,而是因爲,若是不說,或許一切都沒有機會了。”
“昆吾先生,這件事先不說了,皇後現在怎麽樣了?”連城擺擺手,顯然并不願意在這種明知得不到結果的問題上繼續說下去了。
昆吾點點頭,随後又歎了一口氣:“皇後娘娘隻是靠着一口氣吊着罷了,又能怎麽好?”
“我去看看她。”連城對這個結果并不覺得意外,甚至如果昆吾跟他說,帝暮在便好,他反而會覺得奇怪。
一個已經被冥府帶走絕大多數生命的人,怎麽可能還能活過來?說到底也隻是親人不舍,強行挽留着她的命罷了。
連城也知道這是他和帝玺的自私,可是他也好,阿玺也罷,他們都沒有辦法坐視帝暮就這麽離開。
私心也好,不甘也罷,隻要帝暮還活着,他們終歸還有個念想。
這樣的念頭盤踞在連城的心頭,不肯散去。
昆吾沉吟了一下,然後擋在了連城的面前:“陛下,你可做好了準備?皇後娘娘如今……”
“她是朕的皇後,是朕明媒正娶的皇後。”連城這一番話說的格外笃定和不容置喙。
他娶了她雖然本非自己所願望,但終究他娶了她,那麽她就是他的妻,是他壁國的女主人,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昆吾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陛下請。”
連城知道,昆吾既然阻攔了自己,隻怕帝暮的情況就不那麽好了,可是在他離開錦城的時候,帝暮的情況已經跟好字沒有任何關系了,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連城心裏明白,帝暮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帝暮了。
他走到了床榻邊,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裏頭靜靜躺着的帝暮,眼淚一下便掉了下來。
處置連逸,他尚且隻是悲痛,卻沒有流淚,可如今看到帝暮這樣躺在病榻上,他便再也遏制不住了:“暮兒……”
連城抓住了帝暮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哭得聲淚俱下。
帝暮如今已經可以用千瘡百孔來形容了,她的确還或者,可是她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别?無非是還能呼吸,還能吞咽罷了,除此之外,她沒有一處是一個人該有的樣子。
“陛下,有一句話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說了,隻是因爲你和郡主都格外堅持,因此……”昆吾的話說到這裏,便被連城給打斷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可是暮兒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她還活着,不是麽?”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昆吾苦笑着搖了搖頭:“你心裏也明白,皇後娘娘這樣還不如故去,若是就此離開,對她來說才是一個解脫。”
“她沒死……”連城摸着帝暮溫熱的手,聲音也溫柔了起來:“你看,她的身上還有溫度,她還或者,她沒死,爲什麽我要讓她死?她是阿玺的姐姐啊……”
“陛下,我之所以願意跟你說這些,是因爲我知道你會聽,而郡主卻是怎麽也不會停的,對郡主來說,皇後娘娘隻要活着就夠了,可是這是多麽自私的想法?難道看着皇後娘娘這麽痛苦地活着,陛下心裏才會開心麽?”
連城渾身一震,抓着帝暮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朕……”
“陛下,不該是您自私的時候了,你從來沒有照顧過皇後娘娘,所以你不知道,每天夜裏,她都會被餘毒折磨得渾身盡是冷汗,她沒有辦法喊疼,更沒有辦法表現出來,我陪着,便能看到她隻用短短半個時辰就沾濕整張床榻的樣子,陛下,她其實很辛苦,太辛苦了,陛下您若是關心她,愛護她,何不讓她就這麽離去?”
昆吾一聲聲說的格外低沉,好似是在替帝暮回話一樣,連城聽着昆吾的話,淚水更加遏制不住了:“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