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說,有人一直在教導皇兄?”連城被帝玺的推論吓呆了,然而連城也看的明白,帝玺的推斷不是沒有跟由的,甚至有些話其實格外正确有理有據。
帝玺靜靜看着連城,慢慢說道:“不是有人,是帝江。我懷疑是帝江一直在暗中教他這些,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而且帝江死前似乎并不是那麽難過,當時我就覺得挺奇怪的,他一朝功成卻被我和你連手拉了下來,爲什麽還能這麽不動聲色甚至還有些坦然的味道在裏面,是不是他還有什麽後手是我沒想到的,隻是我從來沒有把目光對準過連逸,畢竟對連逸……我其實心裏頭也有些惋惜和心疼,畢竟這孩子從小就聰慧,比起你來也不遑多讓,或許就是因爲我的這種糾結,反而蒙蔽了我的雙眼,緻使我險些徹底忽視了連逸的存在。”
帝玺說着,忍不住深深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城你告訴我,若是有一天證實了你的皇兄是帝江留在你身邊的最後一步棋,你會怎麽做?”
帝玺自信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比她更了解連城的性子了,他是一等一的重情重義,尤其是在兩面夾擊之下,連城對親情的渴望遠比一般人要深刻的多,對待連逸,帝玺和帝暮,他幾乎都用盡了自己的全力,給了自己能給的一切。
如果連逸果然是帝江布下的暗子,那麽帝玺不得不承認,帝江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因爲他連連城的心裏都揣摩得如此到位。
帝玺問出來的問題是連城從來沒有思考過的,畢竟對他來說,哥哥就是哥哥,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他都依舊是自己的哥哥,也正因爲如此,連城從頭至尾都無條件信任連逸,這會兒突然被帝玺問到這裏,他如何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看着連城陷入了糾結之中,帝玺心中突然一疼。她不該在這種時候提醒他這些的,時機不對,現在說很有可能會給連城造成不小的心理壓力。
明知道大戰在即,她還給了他這樣的心理壓力,帝玺不免有些責備自己的莽撞。畢竟……這些事明明可以以後再說的。
連城深深吸了一口氣,笑着說道:“阿玺,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很抱歉,我的确現在給不了你答案。畢竟皇兄對我來說不僅僅隻是一個人而已。”
“連城,别想了。八字沒一撇的事情,沒必要想太多。”帝玺忍不住出聲安慰了他一番。
然而連城卻擺了擺手,謝絕了帝玺的好意:“阿玺你放心,我心裏懂的,隻是對待皇兄我……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連城,我從不逼你,我給你提出這些設想你也可以不必往心裏頭去,就算連逸果真有什麽事兒,我也一定會幫你擋下來的,你放心,就當我沒說過。”帝玺靜靜看着連城,明知這些話說出來了便是覆水難收,可她還是多叮囑了連城一句。
“阿玺。”連城苦笑了一下,看着帝玺,語氣很是無奈:“你既然跟我說了這些,我又怎麽可能不往心裏去?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也知道我這性子的的确确有些……有些容易被親近之人坑害,皇兄我看着沒有什麽不妥,但是你的話也的确有道理,我會注意皇兄的。”
連城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帝玺隻覺得心口微微一疼,竟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連城:“連城,我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要這麽聽我的話,我不想連你也活得這麽累。”
帝玺這話是發自肺腑的,打從心裏來說,從蘇卿離當初騙了她,将她變成了國玺附靈開始,帝玺便不敢再全心全意信任任何人了,即便她表面看起來對誰都那麽和善,可心底最深處,她仍然對任何人都有一些芥蒂。隻是帝玺藏得深,也從不表現出來,因此大家都以爲帝玺是那種極容易相處而且很和善的人,可并沒有人能發現帝玺内心深處對人的那種近乎本能的不信任。
“累這個詞是相對的,不累的人也不會存在。你活的時間比我長得多,應該更加明白這其中的區别對不對?”連城嘴角挂着一抹淺淺淡淡的笑容,話語聲也格外親切而溫和:“可是阿玺,有的時候我卻覺得你其實還不如一個孩子。因爲孩子都懂得什麽是開心,什麽是悲傷,而你呢?你看所有情緒掩蓋之下的那個你究竟是什麽模樣的,你真的知道麽?”
帝玺像是被人戳中了脊梁骨一樣,滿心不悅:“你這麽說我那就是在诽謗啊,我怎麽不比孩子強了?”
帝玺雖然還在嘴硬,跟連城強詞奪理,可帝玺卻知道,其實連城說的不錯。她的的确确沒有一點兒像是孩子,甚至比得過孩子的地方。
蘇卿離在她最需要涉世的時候用盡了自己的辦法将阿玺豢養了起來,在蘇卿離無微不至的保護之下,阿玺對人間對人性幾乎都沒有太大的感覺,直到她遭遇到了連家兩任皇帝的特殊對待之後,她才慢慢明白了世間的醜惡,這樣的日子給阿玺的心裏造成的傷害自然也不必說,也因此,歸根結底,阿玺實在是個很矛盾,卻偏偏别人看不出她的矛盾的人。
可連城不是一般人。
“除卻年齡之外,阿玺,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需要我細心保護的人。雖然我是個人類,我沒有太強的力量,我不能向你們一樣登萍度水如入無人之境,但是我有我的堅持,也有我想完成的願望,今次打完了這場戰,若我們都僥幸得勝,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給你任何壓力,你想安安心心做你的附靈,那便做,若你想周遊世界,我也會小心守護這個壁國江山,不至于讓你煩憂。總之,一切都可以随便你,我希望你能知道,這連家的祖祖輩輩即便再如何對不起你,我和我的父皇,都是真心待你的。”
連城一番話說得溫柔和緩,像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給人一種溫柔卻不壓迫的舒适。
帝玺聽到連城這一番話,到底沒有忍住,眼眶一紅,便哭了出來。
他在許她自由啊……她曾經日日夜夜都追尋的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