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報給連城的時候,連城還在處理快馬加鞭報來的奏章。這些奏章其實遠在錦城的連逸已經全部批閱過一次了,而且大部分不甚緊急和不甚重要的奏章已經全部以連城的名義批示下發,唯有比較麻煩的和還算重要的奏章,會用八百裏加急的方式遞交給連城,由連城來做決定。
眼下連城手上拿着的便是一份前軍軍報,他才剛剛大緻過目了一下軍報,就聽到随從過來禀報,說是帝玺醒了。
他一聽,便将奏章往懷裏一塞,抓着車把手居然就直接跳了下去。
他這個動作可把跟随着的随從吓了一跳,好在連城也算是自小鍛煉騎射的人,而且眼下前頭部隊已經開始埋鍋造飯,後面的隊伍走的速度并不快,因此連城這麽跳下來倒也沒什麽關系。
他等到後頭的另一輛馬車上來,便故技重施,直接跳了上去。
“陛下。”聽鶴見到連城上來,隻是口頭喊了一聲連城,手上卻并沒有作揖。
連城看了看他手上的蒲扇和馬車内濃濃的藥香,便也知道聽鶴這是又在給帝玺煨着藥呢,因而他隻是擺擺手,便将目光投到了帝玺的身上。
帝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是看得出來,她的身子情況還算穩定。
其實連城自己都不太明白,阿玺爲什麽突然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他隻知道當南陽王偏邸的消息傳入皇宮,當他頂着炎炎烈日去探望阿玺卻被昆吾攔在外面,才知道阿玺的身子每況愈下,現在已經像是要燃盡了的燭火一樣了。
這樣的認識讓連城痛苦了好一段時日,然而這樣的痛苦他甚至還不能細細體味,因爲邊境戰火一觸即發,他不可糾葛于兒女情長,這樣痛苦而又糾結的日子直到阿玺爲了出征人選而闖入含元殿,才算告一段落,可随之而來的,便是阿玺又一次沉眠。
“阿玺。”連城輕聲呼喚,生怕自己的聲音大了一點兒會攪擾到帝玺。
後傾擰眉看着連城,說道:“郡主剛服了藥,陛下如果想要跟郡主談話,恐怕還需要等上半柱香的時間,到時郡主自會醒來。”
後傾對連城有着天生的敵意,隻是這種敵意不甚分明,加上連城也知道江離鸾與帝玺關系很好,便也沒有特别去追究,聽到離鸾這麽說,他也隻是颔首:“正好大軍要埋鍋造飯了,朕便在此處等着。”
說是禦駕親征,可實際上連城與一般将軍的待遇相比并沒有高多少,隻不過是多了一輛特殊改造過的适合急行軍的馬車,用來給連城批閱奏章罷了,除此之外,軍中将士一視同仁,就算是帝玺這樣的病号,得到的待遇也不比别人好。
“郡主現在情況尚可,陛下不必太過憂心。”聽鶴控制着藥水的火候,一邊說着,一邊從懷裏摸出了一份簡報,單手遞給了連城:“陛下,這是先生今早飛鴿傳書過來的消息,陛下看後心情應該會好一些。”
連城将信将疑地抖開那一張小紙條,略略看了一眼,他的眼底便漫上了一層喜色:“昆吾先生果然醫術超絕。”
“不,不是先生的問題。如果先生能夠徹底遏制毒素蔓延,便不會當初如此跟陛下和郡主說明了,事實上先生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麽皇後的毒性自己停止了蔓延。”聽鶴搖搖頭,否認了連城對昆吾的誇獎。
“那……是爲什麽?難道真的是神明聽到了我們的祈求麽?”連城這話自己剛說出來,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後傾不動聲色地看着連城和聽鶴一臉懵懂的神情,目光悄然落到了帝玺的身上。
過去終将照映到未來,青鸾當初在月桂樹下寫的願望,到底還是影響到了現在的現實。那一句長樂無疆,或許便是在說那位宮中中毒日深的皇後娘娘吧。
他們這邊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帝玺已經深深打了個哈欠。
“阿玺,你醒了?”連城一聽到帝玺的聲音,便趕忙湊了過去。
帝玺嗯了一聲,看了周圍的人一眼之後,她的目光便落到了後傾的身上。
她并沒有沉睡,發生的一切她都是明白的,所以她幾乎可以确定,暮姐姐的情況暫時穩住了,極有可能跟她當初許的願望有關,可若真的有關……帝玺的背後不由得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她許的願望問題還不太大,可是後傾可是寫下了那樣的願望……
帝玺看着後傾的目光越發深沉了起來。
後傾感受到帝玺的目光之後,神情并沒有過多的變化,仍然看不太出來他到底是怎樣的想法。而看着後傾那與江離鸾完全一樣的面容,帝玺怎麽也無法将他當成一個壞人,即便這人根本就算不得是一個好人。
“連城,你來。”帝玺看了後傾許久之後,終于将目光收了回來:“大軍現在已經到哪裏了?”
“我們要去的是與蒼朔接壤的最大的城池——栎陽,如果我所料不錯,那裏應該是最大的戰場。”連城上前一步,走到帝玺的身邊,方才開口說道。
帝玺聽到栎陽這個名字,思索片刻之後,點了點頭:“的确。”
栎陽距離朔陌城不遠,如果夜月照的人攻陷了栎陽,那麽邊境一線便會以極快的速度全線淪陷,而栎陽的地形比起朔陌城更是蜿蜒崎岖,屬于絕佳的易守難攻之處,尋常時日邊境摩擦,蒼朔從來不曾對栎陽下過手,然而若是滅國大戰,則栎陽必将成爲第一戰場。
“栎陽貫通三大水系北枕祁連山,最是難以攻下,想要奪取栎陽,至少需要十倍于我的軍力,蒼朔能夠做到麽?”帝玺難免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