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沒有一個是能說話的,帝江眼中,他們就是一台殺人越貨的機器,而帝玺,卻看到了他們眼底的人性光輝。
這群帶着一點身體殘疾的人,若是還待在南陽王府,好歹還能混一口飯吃,可若是解散了這個組織,他們又将流落到何處?
帝玺不否認,自己的确有些婦人之仁了,可那些人的目光層深深刺痛過她,她看得到他們眼裏的悲切,看到了他們迫不得已的哀傷,這樣的目光讓帝玺無法下狠手去懲處這些手上沾染了鮮血的人,甚至直到現在,她都不願意讓他們的生活發生别的變化。
不再殺人,依附南陽王府就這麽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有一天當他們忘掉了曾經的血腥過去,能夠重新找個或許不嫌棄他們的夫婿,從此以後躬耕農畝,平安喜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郡主,我知道你的擔憂是什麽,那些人我也接觸過,我不是想用他們來做什麽,我的手裏需要力量,他們是我可以放出去卻不會輕易使用的力量,這樣的條件,難道你也不允許麽?”脫斡說着,突然将目光投向了連城:“自然,這樣的交易自然是要有籌碼的,我克烈部曾經所擁有的疆域,可以劃分三分之一歸于壁國。”
“朕要這樣一片飛地有什麽用?”連城的頭腦卻是清醒的,既然脫斡與他談到了國事,連城便陡然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說話的語氣也帶了帝王家常有的探尋與琢磨。
“陛下,這樣的飛地自然是沒用的,可若是這一片地與壁國,也與滄朔接壤呢?”脫斡見連城正了神色,便也恭恭敬敬行了番邦之禮。
“你是說……河套平原?”連城的眼睛不由得亮了。
帝玺聽到河套這兩個字,即便眼前什麽都看不見,都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奇特的笑意。
這個地方可是草原和中原接壤的最肥沃的一塊土地了,草原和中原的界限,基本上是以一條大河所隔開的,這條河清清淩淩聲勢壯闊,滄朔,壁國,草原對它都有同一個稱呼:難河。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皆是因爲這道河像是一個天塹,将草原和中原徹底隔絕了開來,想要渡河,費力無比。
這條河的其中一條支流,便是流經克烈部的鄂爾渾河,鄂爾渾河養育了克烈部,使他們成了草原部落之中最早定居的一支牧民隊伍,并且建成了自己的城池,而難河,卻孕育了整個中原文明。
河套平原所在的,便是難河與另一條支流斡難河沖擊出來的平原,這一塊平原有着高原中适宜放牧的草場,也有适合耕種的耕地,卻因爲難河的走向被框在了兩條大河之中,水患頗多,但因爲它獨特的地理位置和環境,成了自古以來的兵家必争之地。
河套平原之中,壁國與草原部落,滄朔,各有幾支精兵駐紮,後期草原部落崛起,河套平原便漸漸歸攏到了克烈部的手下,滄朔與壁國的士兵都後退了不少防線,等到秦問統一草原部落,這塊地自然便成了秦問的。
用這樣一個地方作爲交換,别說是連城了,就是帝玺都有些動了心。
“小王還在這裏,脫斡王子就與壁國陛下讨論河套平原的歸屬問題,似乎也太不把我滄朔放在眼裏了吧?”夜月明見這兩邊隊伍似乎都有了一點動心的樣子,不由得擰眉發聲說道。
脫斡淡淡看了一眼夜月明,問道:“敢問王爺現如今可有兵權,亦或者有其他權利?從各種角度來說,壁國都不是我最優的選擇,滄朔才是,可滄朔的皇帝不是你,所以這個交易無法跟你做,若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夜月照,我定然會以河套平原作爲重禮,優先交換滄朔的支持。”
脫斡明明都在否決夜月明了,卻還說了自己希望的另一種形式,這讓帝玺和連城的臉上未免有些挂不住。
“脫斡王子,你既然抱着這樣的态度,我覺得我們似乎沒有必要爲了河套平原的問題談下去了,我們陛下也不是閑的沒事情幹要受你擺布的,朝秦暮楚,非君子也。”帝玺一口回絕了脫斡。
脫斡卻不驕不躁:“郡主你急什麽?王爺終究隻是王爺,不是皇帝,就算他未來成了皇帝,他也不是我草原的人,可郡主你不同,你在草原有舊部江影,你自己又是白鹿,草原人背叛大汗都不會背叛白鹿,難道你不能信我麽?”
“連城,你怎麽看?”帝玺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杆秤,可是她不打算就這麽幹政,真正需要做決定的是連城,她隻是壁國的從屬,在外人面前,她絕對不會提連城做決定。
連城思忖了片刻,說道:“此事容後再議。脫斡王子,你可以暫時先找個地方下榻,待朕考慮完,自然會答複你結果。”
連城最終選擇把事情往後稍稍擱置幾天。
這樣的決定也是帝玺所樂見的,也或者,是脫斡所樂見的。得到這樣的答複,他居然就告辭離開了。
“陛下,你先回宮,我随後就到。”帝玺雖然看不到人,卻還是趕走了連城。
連城嗯了一聲,也沒有多說什麽,就當真離去了。他的身子本就很虛,靠着昆吾先生的調節而略有好轉的身子什麽時候會再次垮塌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他現在已然有些虛弱了,而帝玺,或許也聽出了他的中氣不足。
連城一離開,這裏頭剩下的也就是些不太想幹的人了,除了夜月明。
“殿下,我讓連城離開,實在是還有别的事情需要知會你知曉。”帝玺說道。
“如果是爲了河套平原的事情,你就不必說了,小王欠你的,就算是河套平原拱手相讓,都不足以償還,方才小王這麽說,隻是希望替你确認脫斡的決心究竟有多少罷了。”夜月明明知道帝玺的眼睛看不見,可被帝玺這麽看着,他仍然覺得有些渾身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