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不會再信任白起,這一場與趙國的戰鬥無論是輸是赢,都與白起無關了。
“師父,若秦王果真賜死你,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洛羽什麽也做不了,他隻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當初因爲仰慕白起的軍威氣死掰咧的留了下來,雖說後來跟随白起學習兵法戰陣進步神速,可到底他無權也無勢,想要保全白起,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且秦王也沒有給洛羽周旋的機會,因爲第二天,秦國王庭就發下公告,責令白起必須出兵,若是再有延誤,則必将重處。
這道指令其實并沒有明确的指向,可是無論是白起還是洛羽,都明白秦王的言下之意是什麽:若是白起再不出兵,則誅滅白氏一族。
“師父,現在……”
“領诏,點兵,出征。”白起淡淡然吐出了這六個字,每兩個字都是一道軍令,洛羽心中雖然五味雜陳,可到底還是說了一聲是,下去傳令去了。
可無論是白起還是洛羽,都不會想到,這六個字的軍令,最終成了白起的催命符。
鹹陽宮。
“王上,内廷傳來消息,說武安君已經領诏,這會兒已經啓程前往藍田大營點兵去了。”随侍在秦王身側的人,雖然長得還算過得去,可體态卻不是太好,說話的時候也總有一點小人的樣子,讓人看了不免側目。
秦王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看着這人,說道:“丞相以爲如何?”
“王上,此前武安君一直稱病不肯領兵出征,派去的大夫看了診也說武安君的确舊疾纏身,我王體恤武安君,準其修養,可眼下秦趙之戰拉鋸三月,秦國雖說沒有慘敗,但也遠遠不能說是勝了,當此情形,我王親自過府探望武安君,武安君卻還一意推辭,微臣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還以爲武安君的确纏綿病榻起不來床,可現在他卻領了我王的诏命,這……”
那人說着,偷偷拿眼睛看了一眼秦王,似乎略帶躊躇,不敢全部說完,
秦王揉了揉眉心,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範睢啊,你是我大秦的丞相,寡人用你便信你,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武安君就算是秦國的戰神,那也是寡人的子民,有何說不得的?”
範睢聞言,雙手平展打開,行了一個大禮,感激涕零地說道:“微臣謝我王恩典。”
“那就繼續說吧。”
範睢道了一聲是,繼續往下說道:“微臣覺得,武安君此舉隻怕不是真的因爲病體沉重,而隻是因爲他不想再爲陛下出力,爲秦國效力了。”
“此話怎講?”秦王雙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向前微微探了一些,顯然對範睢的話感了興趣。
範睢拱手說道:“我王細想,武安君是和等人?那可是戰神,六國哪個不是聞風喪膽的?隻要武安君出現,就是二十萬兵馬也一樣沒了士氣,秦國打仗不是隻靠一個武安君,可有武安君在場,則事半功倍,我王現如今派遣武安君出征,難道真的是爲了讓武安君上陣殺敵麽?”
範睢說着說着,便又深深鞠了一個躬,略帶歉疚的說道:“微臣擅自揣摩我王的意思,還請我王勿怪。”
秦王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問道:“你是這麽覺得的?”
“難道我王還會對武安君繼續倚重麽?”範睢言辭犀利,返了一個問題給秦王。
嬴稷突然仰天長笑了起來:“丞相啊丞相,你非但在邦交上有一番說辭,對寡人的心思也琢磨了解地夠深。不錯,寡人其實早就布好了局,若武安君抗诏不出,寡人便打算剝奪他的一切稱号軍功,讓他從此以後再也不用過問我秦國的一舉一動,可若是他俸诏離開了……那麽,便有人會親自了結武安君的性命。我秦國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戰神,更需要一個能夠爲寡人所用的戰神。”
“我王英明。”範睢又好好拍了一個馬屁,秦王沒有接受,隻是揮揮手讓範睢下去了。
這位秦王的心思,到底還是屬于了王者,而不屬于一個伯樂。
杜郵
杜郵亭乃是出鹹陽城往函谷關走必經的一座小亭子,雖然規模不大,但是可以提供給來往的商人落腳休憩,因此還算熱鬧,隻是因爲午後陽光燥熱,因此整條路上的行人都不多,加之白起所帶的二十名先行軍有特殊命令在身上,因此這一條道路早就特地派人打點過了。
“師父,要在杜郵休息一會兒麽?”洛羽跟着白起走了這一程,立刻發覺了白起的情況不是太好,他面色蒼白似乎耗力過多,若是不再休息一會兒,隻怕白起的身子都支撐不到離開函谷關了。
白起擺擺手,本想回絕洛羽的提議,可奈何自己病體支離,的确有些受不住了,便還是颔首答允了洛羽的請求,由着洛羽攙扶着他進了杜郵亭略略歇腳片刻。
“師父,我去找一點柴火給你熬煮一點湯藥,你喝了我們再去趕路。百夫長,麻煩你照顧好武安君,我去去就來。”洛羽将白起托付給随軍的百夫長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眼見着洛羽離去,白起輕輕咳了一聲,啞着嗓子問道:“王上是打算在這裏動手殺了我麽?”
百夫長搖了搖頭:“王上讓武安君自裁,短劍也已經準備好了。”
白起點點頭,緩慢呼出了一口氣:“我死後,讓洛羽盡快離開鹹陽,從此以後再也不許回秦國,他似乎已經發現我非死不可了,這才找了個理由離開。”
“武安君……”
“他是我的徒弟,他是什麽樣的性格我不會不了解,這樣也好,我手上占滿了鮮血,那是不止四十萬趙軍,還有數十萬上百萬山東諸國的士兵的鮮血,我白起這一生殺戮太多,有此下場……已是王上寬容了。”白起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