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裏人多眼雜,夜月明在問過秦問之後,就把他們每天約定見面的地點定在了這裏。
當帝玺趕到的時候,夜月明和般若早就等在那裏了。
“阿速台,哲别,我在這裏。”帝玺用蒙古語招呼了一下他們倆,夜月明便朝她招招手,讓她過來。
夜月明挑選的位置是在一處跑馬場的邊緣,附近有很多蒙古壯士在高聲呼喝,爲場上的奴隸叫好。
帝玺快步走到他們面前,聽着耳畔一浪高過一浪的喊聲,覺得腦袋都大了:“這裏太吵了。”
“沒事,今天我們不談别的,隻是在這裏見個面而已。”夜月明笑了笑:“布和拜小王……我做了師父,讓我教她中原文化,哲别則做了太師的蒼狼護衛,你呢?”
“我?脫斡算是把我當成他的軍師了吧。”帝玺與脫斡的見面本就沒有多談幾句,兩次險些遭受侵犯,帝玺的心裏并不是很好受,好在附近聲音嘈雜,使得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就不那麽沉悶了。
夜月明點點頭,說道:“你這一身穿起來的确像是一個蒙古的小公子。”
“謝謝誇獎。”帝玺聽到他們倆現在都有一席之地,心裏倒也有些放了下來,便望着這場上,好奇問道:“這是什麽活動?”
“跑馬場。”夜月明指着這個占地非常大的跑馬場說道:“不過跑馬的方式有些奇特,過一會兒會進行下一場,你可以看看。”
帝玺心說跑馬有什麽奇特的,哪裏值得這些人如此高聲呼喊,個個神情激動的?
當下一場跑馬開始的時候,帝玺就愣住了。
正常的賽馬,都是騎手騎着馬在場地上奔馳,誰勝勝負取決于馬匹的速度和騎手的經驗以及禦馬的功夫,可這種奴隸賽馬的方式,可就令人大開眼界了。
出來的奴隸們每個人手上都牽着加長版的缰繩,然而他們并沒有一個人能夠上馬,隻是抓着缰繩在地上站着,二十個人二十匹馬站成一排,等到發令員發号施令,這二十匹馬就跟瘋了一樣縱馬疾馳,而奴隸們,則抓着缰繩跟在馬兒身後跑。
人哪裏能跑得過馬兒?開場還沒有五秒鍾,這二十匹馬兒就拽着這些跟不上步子跌倒在地的奴隸在地上摩擦了起來,跑的最快的幾匹馬兒更是把抓着缰繩的奴隸給甩到了半空中,然後又狠狠甩在地上,又拖着跑,這種慘無人道的賽馬方式讓帝玺目瞪口呆,好半晌都緩不過神來。
“這簡直就是把人命當成了兒戲。”帝玺看着跑馬場上血肉橫飛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怒目出聲。
夜月明見帝玺這樣,輕輕按了按她的手:“這些奴隸本就該死,他們參加這樣的賽馬比賽,如果能奪得第一,就有能脫離奴隸身份的機會,而且還有可能一躍而出成爲克烈部的英雄。秦問那樣的人,他的奴隸們,或許也是像這樣苟延殘喘地活着的。”
“但是……一般人哪裏能扛得住?”帝玺看着這二十匹馬兒沒多久就甩下了好幾個奴隸,而前頭的馬兒甩下來的奴隸,如果運氣不好,甚至會被後面追上的馬兒踩踏,這一場比賽下來,二十個奴隸能活幾個?這簡直就是變相殺人!
“拼的就是一線生機。”夜月明的心裏其實也不痛快,隻是入鄉随俗,克烈部的習俗如此,他一個外人,哪裏能多說什麽?不過就是看着罷了。
帝玺一臉沉痛地看着那二十個奴隸,賽馬過半,已經被全數甩了下來,發令員這才讓騎手上場将馬兒牽走,那二十個奴隸裏頭,已經有幾個運氣差到被一腳踩死了,活着的那十六七個人奴隸,身上也是傷痕累累的。
帝玺死死看着這些奴隸,突然眼底劃過一絲驚懼。
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雙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般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帝玺。
夜月明也扭過頭看向帝玺:“玺兒,你怎麽了?”
帝玺臉色蒼白,她的手指冰涼,卻仍然固執地按在了夜月明的胳膊上:“我們,走。”
夜月明看帝玺這副模樣,還以爲她是哪裏不舒服,趕忙與般若一道帶着帝玺走出了喧鬧的人群,在鄂爾渾河邊上坐了下來。
帝玺雙唇顫抖,臉上全無血色,埋着腦袋聽着河水流淌的聲音,開口之時,竟然聲線哽咽:“我……我看到……”
“玺兒你怎麽了?你看到了什麽?好好說,别哭。”夜月明幾曾見過帝玺這副模樣?走過刀山火海,帝玺也不過是皺皺眉的人物,怎麽看了一場的确有些慘無人道的賽馬比賽,她就成了這樣?
“剛才那些奴隸裏面,有一個好像是……是……連城。”
帝玺的聲音越說越小,等到連城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幾乎都聽不見聲音了。
夜月明呆了呆:“你說的連城,該不會是壁國皇帝……連城吧?”
“是他。”帝玺的腦袋深深埋在臂彎裏,語氣悶悶的卻又帶着哭腔。
“這不可能。連城是壁國皇帝,怎麽可能會在克烈部?應該隻是長得一樣,或者是你太想壁國皇帝了吧?”夜月明笑了笑,安慰帝玺道、
帝玺說不出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覺,她也明白,連城不該出現在這裏。
可那個人明明跟連城一模一樣,即便他的臉上髒污了,即便他的蒙古袍破損了,即便他的發絲散亂遮住了他小半張臉,帝玺都确信,她絕對沒有看錯。
連家祖祖輩輩直到連城,每一個皇帝的模樣帝玺都是刻入骨髓的,就算她忘了她是誰,都忘不掉連家每一個皇帝的模樣。
那個人怎麽可能是連城?那個人又怎麽可能不是連城!
“玺兒,我們去看一看,是不是連城,一看便知。”夜月明見帝玺半晌都不答話,知道她的心裏早就掙紮得無法思考了,便幹脆拍了拍帝玺的肩頭,讓她跟他一起去一探究竟。
帝玺掙紮着起了身,可腿一軟,險些又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