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玺心中明知這事兒肯定跟葉不修脫不了幹系,可到底沒有證據,也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郡主,下官隻是來告知您一聲的,您可千萬别出去,外頭現在是物議斐然,您要是露個頭,隻怕連陛下都保不住您了。”葉不修看似好心好意地提醒了一句。
帝玺狠狠瞪了他一眼:“本郡主是那種怕事的人麽?你們不肯發放撫恤金,這事兒也得有個了結,你們不敢露面,那就本郡主去。葉大人,撫恤金給我準備好了,必須發放下去。”
“是,可是郡主……這人是個光棍,上沒有父母弟兄,下沒有妻子兒女,連親戚都沒有,撫恤金能發給誰?”葉不修貌似老實地說了這一番話,可把帝玺給難壞了。
百姓們最怕的是什麽?就是别人說話不算話。河道上的官員不肯發放撫恤金,已經是觸了一次黴頭了,她若是不出面,那就是觸了第二次黴頭,出面了,同意發放撫恤金了,卻說死的那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法下放,那就是第三次觸黴頭了。
事不過三,老百姓定然會認爲這是他們有意推脫,就是不想發放撫恤金,真要鬧起來,還真是連夜月照都保不了她。
高招啊,這一招實在是高啊。
帝玺有些怨毒地看了葉不修一眼,一咬牙,還是恨聲說道:“走,出去。”
“是,郡主。”葉不修跟個無辜的小白兔一樣,老老實實跟在帝玺身後,甯意聽了他們這一番話,也知道帝玺這是遇到棘手的事兒了,因此心裏放心不下,便也跟在了葉不修的後面,防止葉不修有什麽小動作傷害到帝玺。
三個人跟串了一條線一樣,火急火燎走出了葉府,大門洞開,外頭官兵裏三層外三層攔着無數河工百姓,他們個個群情激奮,呼着喊着要帝玺給他們一個公道。
帝玺見他們這樣,心裏也有些難過,可葉不修跟在身後,她更是清楚前頭有個巨大的陷阱,跳的過去也就還自罷了,若是跳不過去,隻怕她也要摔個四腳朝天。
“鄉親們,五城的百姓們,你們靜一靜,聽我說。”帝玺尋了一張椅子站了上去,硬生生高出了半個身子,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百姓,高聲呼喝道:“我就是南陽郡主,昨天答應你們的人就是我。我聽說河道上出了事,按照規定,撫恤金是一定要發放的。但是,這人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眷,撫恤金發不了,因此,他的這筆撫恤金,就全都均攤給你們身上了,你們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帝玺的這個建議沒有得到河工們的認同不說,甚至讓他們火氣更盛了:“郡主你這話說的好不要臉,難道我們就要自己兄弟的那一點血汗錢了麽?親眷都沒有就給我們,拿我們死了會不會也被說成無親無戚?兄弟們,這活兒我們不幹了,沒有河我們活不了,那就舉家逃命去吧。反正碎葉城連年都要遭受那些龜兒子的侵擾,本來大家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了,現在朝廷說話不算話,我們憑什麽繼續待在碎葉城?收拾收拾家夥,咱們走!”
人群裏不知道是那個男的,嗓門大,說話條理又清楚,他這一開口,大家都認爲他是個明白人,更是随聲附和了。
帝玺看着這群人鬧哄哄的,一下子失去了方寸。
要怎麽對付葉不修特地設下的陷阱?這筆撫恤金,發還是不發,都成了燙手山芋了。
“大家夥兒别走,撫恤金的事情咱們好商量。”帝玺的腦海裏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可每種方法,撫恤金都無法真正落到實處讓這些人安心,實在是進退維谷,隻能先安撫一下這些河工了。
這些河工大清早就堵到葉府門口,尤其是帝玺三言兩語就能靜下來的?不知道又是誰在人群裏喊了一句,要帝玺血債血償,這倒好,本來隻是關于撫恤金如何發的問題,一下上升到了人身攻擊上。
别人說也就算了,甚至還有人二話不說抓起地上的沙土就往帝玺身上招呼。那些侍衛見河工開始反抗,竟然拔刀威脅河工,這樣一來更加激化了矛盾,這些河工一個個口中喊着要帝玺血債血償,那邊抄起身上一切能用的家夥事就要跟侍衛打起來了。
帝玺見場面混亂成了這樣,下了狠心,對甯意說道:“你快去請陛下,讓陛下來一趟葉府。”
甯意點點頭,人剛要走,就聽到外頭傳來了山呼之聲:“陛下駕到。”
夜月照的行頭架勢擺得非常足,大老遠就能看到儀仗長長擺開,随着禁軍侍衛這一聲喊,本來還在鬧事的河工們全都跪了下來,口中高喊陛下萬歲。保護着葉府的侍衛也都跪了下來,帝玺與甯意卻沒有下跪,隻是看着夜月照的儀仗越來越近。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快給陛下讓出一條道來啊!”葉不修跪在地上,看着這些河工把葉府大門給圍得水洩不通的,趕忙發話,這些河工有什麽時候見過皇帝親臨?各個都成了受了驚的貓,聽話得很,誰讓道就讓道,一點猶豫也沒有,不消片刻,就清出了一條寬敞的道路出來。
帝玺仍然站着,看着夜月照的儀仗到達葉府門前,傘蓋之下,夜月照身着皇衣,一派貴氣地走了出來:“平身吧。”
“謝陛下。”葉不修馬上雙手撐着地站了起來。那些侍衛也高喊謝陛下,站起了身。
河工們起了身,卻沒有敢擡頭看夜月照的。
“你們這是在鬧什麽?朕大清早就聽到沸沸揚揚的吵鬧聲,攪得朕是不得安甯。葉不修,你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在别人面前,夜月照向來都是氣派十足的樣子,唯有跟帝玺獨處的時候,才唯唯諾諾不像個帝王,他這一發話,葉不修哪兒敢說個不字?連忙将事情的原委全都說了,連方才帝玺與河工們的對話都一點不落有模有樣學給了夜月照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