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陸生,突然一拍腦門:“我記得你,陸生,前朝四十五年進士,累遷至此,現在應該是一個鹽政史了吧?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趙蘭不問則已,一問,陸生就唉聲歎氣了起來:“咱們碎葉城哪兒還有錢糧,鹽政史?充其量就是個名頭罷了,碎葉城近幾年除了上繳國庫的俸銀,其他錢财是一樣沒有落在百姓的身上,如果不是碎葉城有水,這裏的百姓隻怕早就要跑光了。”
“葉不修貪到這種程度了?我居然不知道。”錢思聽了陸生這一番話,同樣是貪官,他都有些咋舌了。
爲官也好,做人也罷,誰都知道凡事要有個度,過猶不及,可現在看起來,人家葉不修是全然不顧,有多少就撈多少,錢思要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這樣一艘船,翻船的概率太大了,一旦翻船,肯定要把他給牽扯出來,這也是爲什麽他非要與趙蘭合作,要搞死葉不修的原因。
這條長出地面的枝葉,如果砍了,就不會讓人順藤摸瓜摸到下面的樹幹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葉不修此人實在是太精明了,朝令夕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比你錢大人還厲害。如果不是他貪污得太狠,早就引起流月同僚的注意,上報給了陛下,也不會有我們今天這樣的局面。錢大人,往常面對對手,你總是漫不經心,滿不在乎,這一回我可提醒你,葉不修不是省油的燈,這人就是一隻笑面虎,咱們必須提防他。”趙蘭說着,腦海裏不由得浮現了一個詞兒:閻王好逗,小鬼難纏。這葉不修,就是最難纏的那個小鬼。
“葉大人在得到陛下要來碎葉城消息的當夜就修書一封五百裏加急送往流月城了,信中禀明了碎葉城現在的情況和他自己的請罪書,該做的該想的,他早就安排好了。他屢次三番想要殺我滅口都被我逃了,不知道幾位大人能不能保護住我?隻要我活着,葉不修絕對逃脫不了。”陸生明明是一個個頭不矮氣場強大的男子漢,可提到葉不修,還是先矮了一截,雖說他說的話有道理,可這麽聽起來,又覺得此人太過膽小怕事了,不免有些心生小觑。
“這是我教他的,他恐怕隻是将計就計罷了。郡主,您現在有什麽想法?能夠抓住葉不修的把柄。”錢思苦笑一聲,将鍋往自己身上結結實實一背,然後轉而問向帝玺。
帝玺聞言也隻能搖頭,語氣頗有些無奈:“他唯一的把柄就是賬冊,可他書房裏和卧房裏,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尋常的書不少,可賬冊一本也沒有,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嗯……郡主,賬冊未必就要有數字,記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此人膽大心細,賬冊十有八九就在他的書房裏,隻是我們沒有找到罷了。郡主,回去之後還得麻煩你認認真真每一本每一本翻過去,我相信,那裏面一定有賬冊,而且數目不菲。”趙蘭說着說着,看了一眼錢思,見後者不爲所動,不由得感歎了一句,錢思的心理素質真高。
錢思卻隻是出神了,他在思考,屬于他與葉不修之間往來的那本賬冊是什麽模樣,可還有記錄?如歸有,他就必須要在夜月照還沒到來之前,派人把賬冊帶走,否則日後麻煩事兒就大了。
“有道理,我一定會認真留意的。”帝玺經過趙蘭這麽一點撥,心中果然豁然開朗。
說不準賬冊的的确确就在那些書裏面,甚至還與她擦肩而過了,隻是她沒有注意到罷了。
“還有一點,希望郡主注意。這裏面被貪污的錢,除了變賣轉給錢大人的,其餘的錢應當有安置之處吧?我曾經旁敲側擊過,葉不修府上幾乎就沒有錢,他也沒有别的院子了,那麽錢在哪裏,郡主應該能猜到吧?”
趙蘭有心提點了一句。
帝玺不是笨人,一聽就明白了趙蘭的弦外之音,她看了看有些神色張皇的錢思,說道:“自然是在錢莊裏,而這五城的錢莊,背後的主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格朔城内,夜月明的十三叔,夜惠儀。”
帝玺想不到,才這麽短的一段時間,她就很可能要再與夜惠儀見面了。而這一回見面,不是爲了賭。
“王爺那邊不是突破口,我确認過,這位王爺懶得很,什麽都不願意管,雖說這些錢莊票号都是屬于他的,但是他從來不打理,隻是往裏頭投了錢罷了,至于是盈是虧,他從來沒有過問過。從他口中,郡主應該什麽也得不到。”趙蘭這一回的功課顯然是做足了的,說起話來條理清晰而且有理有節,聽得錢思都有些傻眼了。
“老趙,你這人不厚道,咱們一起來的碎葉城,怎麽你瞞着我都做了這麽多事兒了?你這人太不厚道了。”
趙蘭對錢思的控訴根本不屑一顧,他隻是将目光落在有些失望的帝玺身上,似乎是在等待帝玺做出新的決定。
而帝玺也的确沒有辜負趙蘭的希望,她隻是略略思索了一小會兒,就說道:“錢莊不一定要用來查出葉不修究竟走了多少錢,而可以倒過來用。用錢莊來佐證,葉不修那一屋子的書裏,究竟那一本才是賬本。”
“郡主果然聰明,這樣的點子都能想出來,在下佩服。”趙蘭與錢思可都不傻,倆人隻是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帝玺的意思,不由得贊歎了一番帝玺。
帝玺有些不好意思,示意他們不用再給自己戴高帽之後,才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對陸生叮囑了一句:“你要好好跟在這倆人身邊,除了陛下,其他人應該都沒有膽子殺他們,隻要你片刻不離守好這倆人,起碼早牢房裏,你不會有事。”
“多謝郡主關心,陸生沒齒難忘。”陸生在外頭拱手說罷,喊來了獄卒将鐵鏈打開,将帝玺給放了出來。
帝玺向獄卒緻謝之後,親眼看着陸生進了牢房,這才略略放心,一個人離開了牢房。
現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不知東風何時才能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