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了女子深沉的悲傷,也感受到了她心裏突然湧起的死意。
這個姑娘想要自尋短見!
帝玺心中有了這個論斷,頓時着急起來,可是她也心知肚明,她對現在發生的一切根本無能爲力。
一個錯亂的時空,一個根本看不到她的兩個人,她有什麽能力阻止這個姑娘?
帝玺心中的難過不言而喻,然而她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姑娘的臉上浮現出了悲哀的神色,她似乎在承受着什麽莫大的痛苦一般,好半晌之後,才輕啓朱唇,用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好,我嫁。”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帝玺的意料,她仿佛是看到了一副不可能的畫面出現在她的面前,然而她隻能在姑娘的臉上看到堅決。
這個姑娘明明眼裏全然都是死意,爲什麽……爲什麽同意了嫁娶?
她的父親見到姑娘答應了下來,頓時開心地樂不可支了起來,連連說道好好好,這個女兒沒有白養。
聽到這樣的說法,帝玺心中突然升騰起了無邊的恨意。
帝江……帝江當年是不是也是跟這個父親一樣的神情?是不是也是這樣喜不自勝地,替她和帝暮安排了餘生?
這種恨意纏繞在帝玺的心頭,久久不曾褪去,帝玺甚至有些難以自持起來,她隻覺得自己的情緒居然漸漸開始失控,還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發現自己身上的半塊國玺居然發出了溫熱的光芒,那是玉材獨有的溫潤光澤。
帝玺的心中頓時清明了起來。她将懷中的半塊國玺拿出來,看着上頭的光澤,自己的靈力居然與它産生了共鳴。
帝玺摸了摸國玺:“怎麽了?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麽?”
國玺的光芒越發潤澤起來,而且還開始有節奏的閃動,帝玺細細看着國玺,點了點頭,語氣溫柔:“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隻是……你用意識告訴我,我差點被控制了是怎麽回事?”
國玺與她血脈相通,作爲附靈和承載物,他們之間有獨特的溝通,這種溝通之下,帝玺與國玺之間便産生了别人無法理解的共鳴。
國玺的光芒一直在閃爍,帝玺有些愣怔,半晌之後才将信将疑問道:“你是說……剛才我似乎走火入魔了?”
國玺的光芒一下熾熱了起來,直把帝玺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
“好了好了别發光了,咱們用的可是共同的靈力,真要是靈力耗盡,我是死定了,你還能繼續做你的國玺,但是沒有我的陪伴,你應該也會不開心吧?”帝玺将半塊國玺捧在手上,那語氣就像是與老友久未謀面一樣。
國玺的微光突然暗淡了下來,好像真的很傷心一樣。
帝玺将國玺收了回來,眼底的神色卻并不輕松。她隻是在看一個跟她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的幻境罷了,怎麽會在幻境裏突然走火入魔?這是四百多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帝玺靈力最盛的時候,尚且不會因爲情緒波動而陷入癫狂,更不要說走火入魔了,現在靈氣衰微,怎麽反倒……
總不能是因爲帝江對她的傷害是在太深了吧?應該不是的。帝玺的确是恨帝江的,然而這種恨隻是以帝玺的名字恨着的,作爲玺,她遭遇過更加殘忍的背叛,與那樣的背叛相比,帝江的所作所爲不過隻是小巫見大巫罷了。然而玺不介意,不代表帝玺不介意,如果沒有她的魂魄進入帝玺的身體,那麽現在經曆這一切的人,就是帝玺了。一個人類的女孩兒,能承受得了父親的這般作爲麽?
帝玺想着想着,忍不住搖了搖頭。當她擡頭之後,發現這房間内的陳設又變了變。
紅燭帳暖,喜娘進進出出,收拾了好一會兒才将東西收拾停當:“小姐,我們出去了,明天就是您的大喜之日,今晚我們就不打擾您了,您好好休息。”
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披着大紅霞帔的姑娘輕輕點了點頭,讓丫頭将喜娘全都送出去之後,自己緩緩起身,吹滅了燭台,本來熱鬧的房間一下子冷寂了下來。
帝玺緊緊閉着雙眼,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适應了黑暗之後,她看到了姑娘隐約的身影在翩然起舞。那是一種帝玺從未見過的舞蹈,美輪美奂,獨具一格。看慣了宮廷華麗舞蹈的帝玺,竟然在這支舞裏看到了更多的靈動與飄逸。
她靜靜欣賞着女子的舞姿,姑娘跳着跳着,外頭突然傳來了清越的琴聲,那古琴的聲音從遠方飄然而來,就像是月下仙人的彈奏,與姑娘的舞姿及其契合。
帝玺愣愣看着姑娘的舞姿,卻愕然發現她跳着跳着,居然展開雙臂推開了窗,仿佛一隻精靈一樣,從窗棂一躍而出,乘着月色合着琴曲,一點一點跳舞跳向了古琴的方向。
帝玺也追了出去,赫然發現姑娘所遠去的方向,似乎是與方英宅院一牆之隔的一片竹林。
北漠怎麽會有竹林???
帝玺揉了揉自己的雙眼,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北漠向來少雨多晴,就連谷物都少有能生長起來的,竹子這種喜濕喜陰的植物,照理來說絕不可能出現在北漠才是。
她還沒有多想什麽,就看到姑娘跳着歡快的舞步走到了琴音發出的地方。她順着姑娘的笑容看過去,看到那彈着古琴的人的面目,整個人都呆住了。
“洛……洛羽……”帝玺忍不住瞪大雙眼,雙手捂着自己的嘴,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姑娘眼底對洛羽的愛意,她與父親口中所說的那個樂師,很可能就是洛羽。
洛羽什麽時候還學會彈琴了?
洛羽手下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随着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帷幕,他的這一曲也就結束了。
洛羽雙手離開古琴,施施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眉目含笑地看着姑娘,說道:“周姑娘,你聽到了我的曲子?”
姓周的姑娘一聽,立刻淚如雨下:“洛羽,你帶我走好不好?我……我明天要嫁給一個纨绔子弟了。”
“你答應你爹了?”洛羽見着周姑娘哭得杏花帶雨,卻沒有安慰她,反而用有些嚴肅的口吻問道。
周姑娘愣了愣,輕輕點了點頭:“我……我那時候是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