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玺稍稍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意實在是勉強得很:“我其實很清楚的,那封……寫給帝江的信,其實……已經在向帝江示弱了。”
把柄握在别人的手中,帝玺如何能不示弱?尊嚴也好,傲氣也罷,在連城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終此一世,她能爲連城放棄顔面,也能爲蘇卿離放棄生命,爲了這兩個人,她必須妥協。
“小王也猜到了。郡主不是糊塗的人,自然能想明白究竟哪條路才是最穩妥的。”
“但是我不甘心……我明明都已經跟帝江決裂了,明明對帝江那麽厭惡,可仍然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喊他一聲爹。他哪兒能當得起我這一聲爹?”帝玺越說越委屈,淚珠兒都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可她非常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硬是将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都壓了回去。
夜月明感歎于帝玺的情緒實在是收地有些快,他本想安慰一番帝玺的,可見帝玺這麽快就調整了過來,他便沒有出言了。
帝玺調整過來自己的情緒之後,特别傲嬌地哼了一聲:“算了,反正喊就喊了,畢竟我還當着個帝的姓,喊就喊吧。”
“郡主能想通,那就是最好的。冒昧問一句,郡主給帝江的回信,說了什麽?”
帝玺瞅了夜月明一眼,嘿嘿一笑:“還能說什麽?就說北漠苦寒,待在這裏分外想念南陽的點心呗。說一下自己的思鄉之情,帝江會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麽的。”
“這招倒是挺新鮮的,小王學習了。”夜月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顯然覺得帝玺這個點子棒極了。然而在帝玺看來,這種曲線救國的方式實在是是個人就能想得到的,總不能明目張膽地跟帝江說,我希望你放過連城,爲此我可以重新認你爲父吧?
帝玺知道帝江的爲人,吃軟不吃硬,如果這麽明白地跟帝江說,那麽就算帝江是真的還憐惜她這麽個女兒,都不會同意與她再次相認的。
現在主動權在帝江的手上,她隻能虛與委蛇。
“等着吧,等帝江的回信。”前路無去,退路無蹤,進退兩難下,帝玺能選擇的路隻有這一條。
“這幾天你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有些事兒恐怕你還不知道。”夜月明見帝玺已經徹底緩了過來,便開口想要給帝玺科普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哪兒想到帝玺擺了擺手:“五城城主向你認輸這事兒我是知道的,這事兒不新鮮了。”
五城城主棄械投降的時候,蘇勤已經奄奄一息了,如果不是聽鶴早就準備好了解藥,給蘇勤服下,蘇勤恐怕已經暴斃在沙丘露台上了。帝玺也好,夜月明也罷,都沒有想過蘇勤居然是真的沒帶解藥來的。
“倒不是這個,林家老人林同光跟他孫女相見了。”
林同光?帝玺想了想:“哦,是有這個人,他不是跟聽鶴一起回府衙住了麽?”
“林語可是刺殺小王的欽犯,怎麽可能待在府衙?就算小王同意,長離也不會同意的。”夜月明有些傷腦筋地揉了揉眉心:“所以小王把林語姑娘給關進了地牢,就在孫不知的邊上。林同光知道後,也要進地牢陪着孫女。小王也就同意了。”
“隻怕王爺是擔心待在府衙沒有人能保證這爺孫倆的安全吧?待在地牢,起碼般若能保護他們。”帝玺心說夜月明真是老奸巨猾,明明不是這麽想的,還非要把鍋往長離身上推。
夜月明但笑不語,沒有标明帝玺說得對,卻也沒有反對帝玺的話。
帝玺見他故弄玄虛,忍不住搖了搖頭:“這爺孫倆見了面是不是說了什麽讓殿下很震驚的話?如果隻是叙家常,隻怕殿下不會特地來跟我說這事兒。”
夜月明颔首:“自然是瞞不過郡主的。”
夜月明說着,将林語與林同光見面的情形叙述了一遍給帝玺聽。
兩天前,林同光得到消息,說是長離押送林語進了地牢。老人家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坐不住了,不管聽鶴怎麽勸都不肯待在府衙,非要去地牢裏住着。聽鶴無法,也就陪着林同光一起去了地牢。
林語作爲殺手,還是有些職業素養的。就算她并非心甘情願爲蘇勤賣命,也一聲不吭,沒有出賣蘇勤。因此,長離對林語用下了重刑。林同光見到的林語,已經是遍體鱗傷的了。
這些嚴刑拷打的傷痕,林同光缺以爲是蘇勤下的手,一時間神情激憤,直說蘇勤是個殺千刀的老賊。
長離作爲始作俑者自然是不吭聲的。且不說他隻是懶得認了,就是他高興認,也不會這麽認下。
林語明明将目光投射到長離的身上,可當林同光憤而認爲傷害林語的是蘇勤的時候,林語也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
長離的眼角挑了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語。林語的目光與長離相接,她馬上低下了頭,喃喃回答爺爺的話:“爺爺,都過去了。”
“小語啊,你這樣讓爺爺怎麽能放心?你放心,爺爺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蘇勤那個混小子不得好死!”林同光越說越氣氛,那口氣聽起來到不像是林語被人打了,更像是被人玷污了一樣。
林語悄聲說道:“爺爺别太激動了,您身子骨不好。”
爺孫倆實在是有太多需要說的了,倆人往地牢裏一坐,就停不下來了。林語身上的傷痕雖然多,但是大多數都沒有傷及要害,這也是長離有意而爲之的,他氣不過有人居然敢在他眼下刺殺夜月明,同時也憐惜林語這樣的女子居然要爲人刀俎。
林語對長離的感激之情,也的确由此而起。如果不是長離很下手鞭笞她,隻怕群情激奮下,她這條命早就難保了。
林語的心房在不知不覺間打開,她沒來由地對長離産生了好感,經久不息不算,甚至還曆久彌新了起來。
長離是不知道的。他的眼裏隻有夜月明的安危,至于他自己的情感歸屬,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也不打算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