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這裏面有半數以上都是去年升遷的,名目乖張,連專門負責看護縣尉日常騎乘的馬駒的,都有約莫五個專屬官職,林林總總數不勝數。”周亞吉随便報了幾個聽起來就非常匪夷所思的官名,帝玺立刻就聽愣了。
别的也就算了,如廁遞紙官,遞水官是拿來幹什麽的?這些封疆大吏們難道如個廁還要專人守在外頭遞紙遞水麽?
夜月明聽着這些匪夷所思的官名,是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之間都不知應該擺出什麽表情來了:“打住打住,小王不想知道具體有多少名目,就想知道一點,這些人是不是都有領國家俸祿?”
“都有領。”
“難怪。難怪邊境幾座城池自玉琢城起,每年向朝廷索要的錢糧越來越多,供給朝廷的賦稅越來越少,原來都用來養這些玩意兒了,好得很。”夜月明被氣得哈哈大笑起來,狀若瘋癫。
“殿下……卑職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周亞吉見夜月明氣得都有些摸不着北了,心裏計較了一會兒,突然出聲。
夜月明凝視着他,颔首:“有什麽要說的盡管說。”
“殿下,玉琢城的官民的确多,可正是因爲孫大人巧立名目,卑職才能調動得起這些人替我們的軍隊籌措軍饷,保家衛國。孫大人雖然經常貪杯誤事,懶理政務,可這的确……”
“周将軍以爲這對玉琢城是好事?”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外人不便插手滄朔事情的帝玺聽到周亞吉這樣的将軍居然都開始幫孫不知說話了,終于忍不住開口,反問了一句。
周亞吉見帝玺跟在夜月明的身邊,甚至還跟夜月明并排站着,心知這個女的恐怕跟夜月明差不多,都是富貴人家,自然不敢小觑帝玺,老老實實回答道:“也不是,隻是暫時對玉琢城來說,是有好處的。”
“好處在哪裏?如果孫不知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玉琢城如此大量的人口和商貿,怎麽可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一座小小的城池,爲官人數竟然占到了十之二三,這還不夠觸目驚心麽?周将軍我問你,你可知道,流月城的官員跟百姓相比,比例幾何?我告訴你,千之三四。玉琢城何德何能,居然能比流月城的官員數量更多?難不成孫不知還想當個土皇帝麽?”帝玺一問接着一問,每一問的語氣都加重了三分,到了後面甚至帶了些苛責周亞吉的味道在内。
周亞吉被帝玺問得啞口無言,張了老半天的嘴,也沒說出半句話來。
“沒話說了?那好,我繼續跟你說,這種看似對玉琢城有好處的方法,接下來會對玉琢城造成怎麽樣的滅頂之災。”帝玺一樁樁一件件,把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周亞吉聽,直聽得周亞吉渾身冷汗直流。
這種畸形的官民關系,會導緻本來覺悟不高的人漸漸恃強淩弱,整個玉琢城的狀況會急轉直下,最後整個城池從内部開始垮塌。
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親眼看到的。
周亞吉雖然看起來的确是有頭腦的人,可到底難逃匹夫之勇,又怎麽會知道這樣的做法無異于是殺雞取卵,時間一長,百害而無一利。
她與夜月明浸淫官場年久日深,對這些門道總比武将來得門兒清一些,也更加知道這麽做的危害。
“好了,郡主,就别吓亞吉了,既然小王在這裏,這些人統統都得給小王滾蛋。”夜月明将那份名單直接扔給周亞吉,說道:“你就直接帶着這個名單去抓人,如果有反抗的,就記住他們的名字,押入大牢,沒有反抗的,直接就地處斬。”
“是,殿下。”周亞吉領命,拿着那厚厚一疊名單就出了府衙大門。
帝玺朝夜月明了然一笑,心說夜月明到底心慈,不舍得這些根本不懂規矩的人。能發現這份名單沒有任何批示的人,多多少少還知道些滄朔的律法或者說,還算有些常識,不是大字不識的人,這種人起碼不算罪大惡極,考量一二或許還有能用的,但是連這麽淺顯的東西都看不出來的人……
“小王定然要扼殺一下邊境的賣官鬻爵惡症,真以爲山高皇帝遠,沒人能管到他們了麽?”夜月明一想到那數量驚人的官老爺隊伍,就氣得七竅生煙。
帝玺靜靜看着他:“你這麽大張旗鼓的整饬,不怕到時候有人反撲,要你性命麽?”
“有郡主在,小王何懼?”夜月明倒是非常淡然,直接把帝玺給搬了出來。夜月明作爲一介凡人,自然不知道帝玺現在的情況,如果不是有鸾羽撐着,早就半死不活了,他隻是非常單純的認爲,帝玺既然不是凡人,定然是有特殊力量的,就像洛羽或者是般若一般。
帝玺也不多做辯解,隻是略略彎了一下唇角,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讓夜月明這麽以爲也算有好處,起碼他不會特别在乎她日後可能出現的異狀。連帝玺自己都不清楚,有朝一日鸾羽的靈力消退,她會是怎樣的光景。
玉琢城外,僅僅一天的時間,城内就滿是血腥味,足不出戶都能老遠聞到。那都是菜市口傳來的味道。
夜月明的指令被周亞吉貫徹地非常徹底,所有看不懂文書的,一個不少,全都被周亞吉給抓了回來,當街斬首示衆了。
一開始的時候,圍觀的百姓還會高聲喊殺得好,可等人頭越來越多,百姓沉默了。他們一個個默不作聲看着刑場上走上一批又一批的犯人,劊子手一次又一次地擡起刀斧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全都禁了聲。
這一場針對玉琢城賣官鬻爵的清洗,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知道夜色透黑,夜月明才領着帝玺一道來到了菜市口。
周亞吉派人護擁着倆人登上邢台,夜月明一看台下百姓的臉色,就知道這些人的心裏定然不是滋味。
這些被斬殺的人當中,或許就有他們前兩天還一起喝過酒的兄弟,也有曾經一起抵禦過牧民的同袍,亦或者,還有他們的親人,可現在,他們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人頭落地,扪心自問,若是夜月明自己,也會覺得格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