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悄無聲息地離開客棧去取水,倆人就像是沒有對話過一般,默不作聲一個在前頭走着,一個在後面跟着。
妖區隻有一口水井,就在客棧的外面,隻是單純給客棧提供水源的,妖怪們對水的需求極少,他們又有自淨能力,水對他們來說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夜月明提了整整一桶水出來,單手拎着走回客棧,般若本想搭把手,卻被夜月明拒絕了,于是他就悶然跟在夜月明的身後,護着他回了客棧。
洛羽不知在跟帝玺說些什麽,帝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看到他們回來,她仍然扯起了一個笑容,看着他們:“真快。”
夜月明側過身子背對着帝玺,說道:“小王好歹也是經曆過沙場沉浮的人,被自家人偷襲暈倒已經很沒面子了,現在當然要表現一番。”
般若心知夜月明是在故意嗆聲他,也不做聲,隻是非常自覺地遞給夜月明一塊布,讓他好下手打掃甯意的血迹。
夜月明雖說出生貴族,不會洗衣做飯,但是收拾這些零碎東西的手段倒是不賴,他的動作非常迅捷,不一會兒,就将地上殘留的血迹全都洗幹淨了。
他将水桶遞給般若,讓般若提下去,自己細心地擦了沾了血的雙手,這才轉過身子正對帝玺道:“郡主現在能起來了麽?”
帝玺點點頭,幹脆利落地坐了起來:“距離最後期限已經沒幾天了,我們要快點離開塔幹沙漠。”
“小王正有此意。正好郡主你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去了碎葉找大夫徹底看看,小王心裏也放心點。”
“不用,我沒事,隻是别給你大哥落下口實。”帝玺頓了頓,又道:“馬飛估計以爲我們在夜城全軍覆沒了。”
“畢竟死了一個人,小王答應過王瑞的事情絕對做到。牧民搶的人,小王一定一個不少都帶回滄朔。”夜月明想到了王瑞,恨聲說道。
倒完污水的般若才提着木桶回來,就聽到夜月明如此說,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布袋,交給夜月明:“這是王瑞随身攜帶的。”
夜月明念了一句多有冒犯,然後打開布袋,看到了布袋裏的東西,更是悲憤異常,他咬着牙關,眼白裏盡是血絲。
“王清秋。王瑞你放心,小王有生之年,定然将王姑娘帶回,還給你的妻子。”
“殿下有這份心是好事,但是眼下還是盡快離開夜城爲要事,馬飛不會給我們提供水源和幹糧,我們隻能在夜城購買。”帝玺說到這裏,目光有意無意投向遠處的甯意:“大家想辦法能湊到多少幹糧是多少吧,一個時辰後,我們客棧集合。”
般若自然而然地陪在了夜月明的身邊,夜月明也不勉強,領着般若就先行一步了。
帝玺見甯意聽鶴也紛紛離去了,終于扭頭看着洛羽,問道:“你呢?仍然不打算跟我們一起走?”
“不是時候,我還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尤其是魔尊現世,我需要籌備的東西就更多了。不過有個消息你聽了可能會比較開心,我暫時不會找蘇卿離複仇,司情和般若說得對,在解決蘇卿離之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洛羽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不甘和惱怒,可那些情緒并沒有吞沒他的理智,他仍然非常清醒。
“什麽事情能讓你抛棄複仇?”帝玺聽了洛羽的話,隻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夜月明去打水的時候,洛羽神色嚴肅地跟她說,他要她必須盡快找到蘇卿離的下落,否則她身邊親近的人,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一個活口都不會留。
帝玺從未見過洛羽這麽瘋狂,臉色便變得不是那麽好看了,可洛羽的聲音卻格外冷靜,他注視着帝玺的雙眼,說得極爲認真。
帝玺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始終不肯答應洛羽的請求。可這會兒,洛羽居然跟她說,他要暫時放棄向蘇卿離複仇。
帝玺想知道原因。
洛羽擰眉看着帝玺,眼神裏有着帝玺讀不懂的情緒和驚懼:“我之前跟你說過,上古邪神傾淵極有可能已經出現,司情将魔尊送來的時候,跟我說,傾淵的确進入輪回了。姓甚名誰,是男是女一概未知,但是的的确确已經進入輪回。我要去尋找傾淵的容器,防止傾淵複活。可若是找不到容器,讓傾淵複活了……”
“你就必須集合阿意,蘇卿離,蘇君離,還有遠在萬妖之城的妖王彌姜的力量,将傾淵重新打死,是不是?”帝玺這四百年的靈也不是白當的,她畢竟不是一個傻白甜,她清清楚楚明白邪神清醒意味着什麽。
“不錯。所以傾淵必須死,所以……你不能死,蘇卿離也暫時不能死。”洛羽說完這番話,又是一聲沉沉的歎息:“莫非是天要讓蘇卿離繼續苟延殘喘地活下去麽?我辛辛苦苦找了這麽多年才找到你,卻又在即将能夠找蘇卿離複仇的時候,知道了傾淵入世的消息……”
“因爲你是殺神白起的徒弟,你曾經是天界戰神,就算神魂已剝,神名已除,你仍然是戰神。”
洛羽用一種你真幼稚的眼神看着帝玺,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變成了鎮定和凝重:“我洛羽,是白起的弟子,絕不能給師父丢人。”、
“所以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傾淵複活又能如何?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我們有這麽多人?”帝玺微微笑了笑:“雖說這世上我的确不再留戀,但是替你找蘇卿離這事兒,我答應了。不過我也有個條件,如果我阻攔不住蘇卿離,他非要替我續命,請你在解決了傾淵的事情之後,殺了我。”
“……”洛羽不敢貿然應答,他死死盯着帝玺的眼睛,一字一字從口中擠出:“你是認真的?”
“認真的。”帝玺點頭:“不過你也不許耍花招,别想把我變成魔,你說的話我可記着呢。”
“你既然死意已決,我絕不會勉強你。”洛羽闡明了自己的立場之後,言語間多了些好奇:“我很想知道,你在壁國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讓你選擇用死亡來解脫。”
“佛家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五陰熾盛,求不得。這八苦我看了一次又一次,也經曆了一次又一次,你覺得我有多強大,才能扛得住這樣的苦?”帝玺慘然一笑:“以後有機會,我會跟你說說我這四百年光陰都是如何度過的。樂少苦多,聚少離多,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