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很好。聽說郡主即将遠遊,先生便讓我來請郡主去藥廬一叙。”聽鶴雖說年紀比甯意還小了許多,可他一舉一動都非常得體自然,即便面對妖物,聽鶴都沒有多少慌亂,帝玺對聽鶴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刮目相看的。
“那請聽鶴小先生帶路吧。”帝玺朝聽鶴拱了拱手,後者也欣然接受了她的禮數,領着她一道出了攝政王府,上了馬車碌碌而去。
昆吾在流月城時日不短。可幾乎都是呆在江陰王夜月君的府上,帝玺也從未聽昆吾說過他在流月城還有一個藥廬,這回既然昆吾特地請她一叙,她也正好看看昆吾尋常時日落腳之地。
流月城的道路阡陌縱橫,巷子也是忽長忽短,彎彎繞繞及其多,除了主幹道之外,其他的道路跟九宮八卦一樣,不是常年在流月城行走的人,絕對會亂了方位。
聽鶴駕着車七拐八拐,最後在一處人聲鼎沸的街口停下了馬車:“郡主請自行前去吧。”
帝玺掀開車簾朝外頭一看,隻見一道人海排成了長長的隊伍,少說百來号人井然有序地候着,極目遠眺,視線所極之處,能隐隐約約看到四個隸屬打大字:青囊藥廬。
不消說,這些人恐怕都是來找昆吾看診的。
“昆吾先生這藥廬,常年都是這樣麽?”帝玺第一次見到如此情形,不由得啧啧稱奇。
“不會,先生看診時間很短,三天隻看兩百名病人,所以每當藥廬開張,便總有數不清的病人前來排隊。尋常時日藥廬有别人打理,先生坐診一般都是看些疑難雜症。”
聽鶴一邊說着,一邊放下凳子讓帝玺踩着下了馬車,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走向青囊藥廬。
走進這個不過兩進的藥廬,帝玺還是被濃重的藥味給震驚到了。
藥廬她見過的不少,可像青囊藥廬這般,廳堂全都是藥物的藥廬,她是第一次見。
青囊藥廬之内,左右兩邊并排擺了整整三道藥壺,裏頭都在煮着藥,每排十二個藥罐,每三個藥罐便有一名小童看着火候,空氣裏彌漫的全都是藥香和炭火的味道,說不熏人,那是假的。
正對着廳堂的是足有三個帝玺高的大大的藥櫃,櫃子上開了不知道多少個抽屜,每個抽屜上都刻着中藥材的名字,六位大夫手上沒有停頓一直在抓藥配藥,跟不知疲倦的輪軸一樣,帝玺看得不由得有些愣了。
可再一看坐在堂中的昆吾,她馬上明白了爲何青囊藥廬會有這麽多的抓藥大夫和煎藥小童。
“尋常風熱,這裏是三帖藥的藥方,去抓藥吧。”昆吾省掉了望聞問切的那一套,每個病人坐下來他就開始在紙上書寫藥方,速度之快,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你似乎夜半有癔症,情形越加嚴重,心虛脈弦,這一劑方子你拿去先服用六天,六天後再來。”昆吾語調平靜,手上不停,一張一張寫就一個一個交給邊上的小童,小童拿了藥方馬上送給抓藥的大夫,這麽一套下來,速度奇快。
帝玺本來還在琢磨青囊藥廬外頭那麽多病人,昆吾還指不定要看到什麽時候才有空跟她說上話。可現在親眼見到昆吾的看診速度,她便安安心心找聽鶴尋了個後堂的安靜處落腳,喝着茶水吃着茶點,慢慢等待昆吾結束看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昆吾的身影出現在了後堂。
帝玺放下茶盞,起身拱手:“昆吾先生。”
“郡主久等。”昆吾與帝玺實在是太過熟悉,也沒什麽虛禮,口頭虛應一聲後就落座:“今日看診速度慢了一些,讓郡主多等了。”
“這還慢?先生與王爺到處奔波,我還從未見過先生看診,今日一看,神乎其技。”帝玺絲毫不恭維,是打心眼裏佩服昆吾。這位遠古時代就開始生活的颛顼後裔,實在是太過厲害了。
“郡主若是也活了幾千年,幾千年間都遊走于病人之中,隻怕會比老夫看得更快。”昆吾有些謙虛:“我不過是看病的時間長了罷了。”
帝玺微微一笑,也沒有接下這個話茬,反而問道:“昆吾先生既然在流月城,爲何不去皇庭救先帝一命?”
昆吾的醫術帝玺是見過的,區區外傷如果得到昆吾的醫治,不至于要了夜晖的命。
“救先帝?沒有必要,更何況……實不相瞞,郡主,外傷不是先帝過世的主要原因,郡主可還記得我曾經跟郡主說過,郡主的血能救夜家滿門。”昆吾淡淡說道:“那個外傷其實宮中太醫就能醫治,可先帝發病了。若郡主當時能喂先帝喝下一口血,他或許能活。”
“你說什麽?”這個回答大大出乎帝玺的意料,她有些怔住了。
帝玺心中若說沒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她暈血,可那天看到夜晖血流成河,她竟然沒有任何感覺,就像今天她親眼見到夜月明的刀在夜月照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她也仍然無動于衷一般。
她甚至一度以爲,她暈血的毛病可能好了。可聽昆吾這麽說,分明還有别的隐情。
“郡主是不是很奇怪,爲何看到先帝那般景象,竟然無動于衷,沒有暈厥過去?”昆吾一下就挑明了帝玺心中的疑惑。
帝玺沒有應答,隻是看着昆吾。她知道,他既然開頭說了這個事兒,定然是要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果不其然,昆吾的聲音慢慢悠悠,說了起來:“那是因爲,郡主就是夜家的解鈴人。郡主對世間所有人類血液都會暈,可唯獨夜家人,不在此列。夜家人一旦發病,隻有郡主的血才能解除病症。”
“但是先帝明明喝過我的血……”帝玺記得清楚,長離曾經特地帶了一瓶她的血液去救夜晖。
“隻有病發之時,郡主的血液才有奇效,若病發之時沒有郡主的血液維系,那便暴斃而亡。先前喝過,沒有用處。”昆吾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血液離體超過二十四個時辰,就沒有用處了。即便未來某一天郡主想救夜家人,也回天乏術,除非郡主一直跟在那人身邊。”
帝玺知道,昆吾這是意有所指,在隐隐告訴她,夜月明即便發病,她也未必能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