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亂世,這就是人心,芸芸衆生誰也不能置身于事外。
二人大笑着攜手走進曹營前安排好的空地校場,後面的一衆悍将分爲兩列,依次而入。
營門口的空地之上,已經架起了許多處篝火,熊熊烈火當空而舞,而篝火上面正在被熏烤的肥羊則是滋滋的向外冒着油,惹的人食指大動,大壇大壇的美酒被曹軍的士兵們搬到了場地正中,開壇之後酒香味四溢,衆人一個個聞着皆忍不住咽口水。
而不隻是羊肉,還有諸多食鼎被曹兵侍從們拿了上來,裏面有各種疱制的鹿肉等野味。
陶氏諸将有的坐下有的侍立在一旁,大家各有分工,很顯然,所有人都沒有被這歌舞升平的表面現象所迷惑,現在大家已經不在信任對方的每一個人了。
而曹軍的武将們亦是如此,他們如同盯着一群野獸一樣的盯着以趙雲,徐晃,許褚等人爲首的陶軍武将們。
曹操笑呵呵的命人将酒爵替衆人甄好了,然後便請衆人紛紛舉起酒盞暢飲。
”此番大勝袁紹,退袁紹數十萬衆,得此大勝,放眼古今,焉有其榮哉?得此等奇功皆賴兩軍将士奮勇殺敵,今日值此盛宴,咱們在場之人且先共飲此爵,以壯聲勢也……”
曹操的話還沒等說完,便見陶商手中的酒爵突然“啪嗒”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大家都在認真的聽曹操的話,因而都默不作聲,場面很靜,陶商的就爵摔下去,聲音雖然不大,卻異常尖銳,頓時引起了在場衆人的緊張。
很多人甚至都紛紛把手放到了劍柄上。
卻見陶商先是左右四下看看,他認真的掃視了四周一圈,确認無誤後,方才使勁的鼓着掌,一邊笑對曹操說道:“孟德兄說的真是太好了,着實是入木三分,一語中的,言辭之懇切竟然是把陶某手中的酒爵都給感動掉了!兄弟我也是真沒用,一到關鍵時刻就老緊張……”
說罷,笑呵呵的從地上把酒爵撿了起來,命人再把酒爵甄滿。
别人倒是都沒把這個細節當回事,曹操卻是被陶商氣的牙牙癢。
因爲他實在是太了解陶商了。
你緊張?你緊張個屁啊!在場的沒一個人比你還精了。
這小子哪裏是一不小心掉了酒爵,他分明就是演示”甩杯爲号”,看看自己到底在沒在營寨中安排刀斧手!
心眼全他娘的讓你長了!
他是真把曹某這當成是鴻門宴了,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還摔杯?你幹脆直接掀桌子試一試呗。
不過曹操心中不爽歸不爽,但他潛意識裏還真考慮過要不要安排刀斧手。
但細細想過之後還是算了。
一則陶商肯定會防備着自己,他來赴宴所帶的人絕不會少了,而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
到時候曹操不但困不住他,倆人還會直接撕破面皮,且讓天下嘲笑。
二則袁紹雖敗,但畢竟走了沒太久,不能不防備他打個回馬槍,卷土重來。
三則經過這場大戰,己方已疲,中原亦是需要安定,眼下确實不是跟陶商交手的好時機。至少得挺過這個階段再說吧。
因此曹操把這個埋伏刀斧手的拙劣想法,深深的埋在了心中,并沒有實施出來。
雖然他亦是心存邪念,但看見陶商防狗似的防備着他,曹操的心中就是不舒服。
我又沒真當狗,你憑什麽這麽防我?
曹操這就是有點不講道理了,頗任性。
這第一爵酒因爲陶商的舉動,就讓人喝的沒滋沒味的,剩下的酒宴過程也就基本成了過場,兩方猶如防賊似的互相堤防,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敬酒時候的客氣程度幾欲讓人作嘔。
酒宴進行到了一半,郭嘉沖着陶商使了一個眼色。
陶商會意,随即對曹操道:“孟德兄,還記得你當初對我的那個承諾吧?”
一說”承諾”兩字,曹操頓時有點冒虛汗。
”曹某這輩子的承諾不少,但并不是挨樁挨件的都能記得……陶兄弟說的是那一件?”
一看曹操的表情,陶商便不由的樂了。
這種表情他太熟悉了。
平日裏撒謊撒多了就是這種表情,一聽别人問他要承諾就心中發虛。
陶商沖着曹操道:“孟德兄不用害怕,就是不久之前的一件小事,當時陶某與令公子一同從許昌而歸,在下曾請示孟德兄,若天意使袁紹敗,我欲借往颍川陽翟之道一行,然後再回返徐州,不知孟德兄允否?”
”啊!”曹操猛然一拍腦門,恍然而悟的道:“原來是這件事!曹某記得。”
“孟德兄,小弟意欲不日即将拔軍起行,兵返徐州,但在回徐州之前,我欲先借道往陽翟一行,想必孟德兄應該會遵守承諾的吧?這可是咱們說好的。”
曹操并沒有着急說話,而是斜眼看了一眼他身邊的戲志才。
戲志才捋順着下巴上的胡子,思索了半晌之後,接着便沖曹操點頭示意。
戲志才的動作雖然很輕微,但依舊是分毫不差的落入了郭嘉的眼中。
郭嘉不做聲,心中卻是在暗爽。
戲忠老狗,且看這一次郭某玩不玩的死你。
曹操知道,戲志才是左思右想,也沒有想到什麽破綻之處,因而才想自己點頭示意,讓自己執行兩人先前的計劃。
曹操的信心更盛。
他對陶商點着頭,豪氣道:“曹某一言九鼎,焉能有跟兄弟耍無賴的行徑?陶兄弟先前幫我守住了許昌,對我不可謂不恩重,曹某說話算話,你既然要去,那曹某絕不攔你便是了。”
陶商笑着舉起酒爵,又跟曹操喝了一盞:“多謝孟德兄的慷慨,小弟拜謝了。”
“不過呢……”曹操捋順着下巴上的胡子,慢悠悠的道:“雖然是還人情,但你這麽多的人馬過境,這過路費多少還是應該交點,至少是那麽個意思……”
陶商搖頭道:“”孟德兄,您這話就不仗義了,憑咱倆的交情還有此番共克袁紹的同盟之誼,你若是問我收錢,我半夜非撞死在你家大門外不可。”
“此言當真!不騙我乎?”曹操的雙眸頓時放光,既能得錢又能鏟除掉自己最強大的對手,這樣的機會放眼天下可是不多了。
陶商泯了一口酒,老神在在的道:“逗你玩呢,樂呵樂呵就得了,真是的,這人年紀大了什麽事都當真。”
曹操:“……”
……
幾日之後,陶商命趙雲和臧霸,李通三人爲前部先鋒,率領一支精悍的兵馬先行回沛國整頓,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而他自己則是率領後續人馬開始西向,朝着陽翟的所在行軍而去。
當然了,陶商此行美其名曰是爲了拜祭孔。
曹操的探子一直在緊密的觀察着陶商的行動,直到探聽到了他的兵馬确實都離開了官渡轄境,曹操便立刻派出找來各路将軍,準備下達自己的命令。
“元讓,子廉,你二人率領一隻重兵,先行回許昌屯紮,表面上是回返許昌屯軍開路,但實則要嚴密監視陶商的動向,隻等他的兵馬跨入颍川陽翟的境内一步,就立刻出兵,截斷陶商回返往沛國的歸路,你等也不必跟他過多交手,隻需将他困在陽翟境内,屆時曹某自會率領中軍支援,隻等他糧草絕斷,便可不戰而勝。”
夏侯和曹洪聞言随即領命。
”司空,您爲何不親自前往?如此把握豈不是更大?”
曹操聽了問題,随即答衆人道:“陶商非等閑之輩,曹某現在還不能輕舉妄動,以免讓陶商懷疑,失去了先機,我先假裝不動,讓他以爲曹某松懈,便自去辦他的事了,然後到那時……嘿嘿,他既然自己想去颍川找死,那曹某便成全了他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