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爹,剛要拱手拜辭出去,卻見賈诩突然開口道:“你先别着急走,老夫且考考你,姓陶的這一次若是将天子劫走了,當會如何處置?”
賈穆聞言很是疑惑,如何處置?
他還能怎麽處置,帶回去呗!
難道他陶家還能把天子炖了不成?
“自然是帶回到彭城或是金陵城了。”
賈诩搖了搖頭,道:“太淺薄了,老夫告訴你,以徐州現在的兵力,若是徐州人真把天子帶回了彭城,那老夫隻需讓曹公置書于袁紹,以他們二人的精明老辣,旬日之間就能将徐州陶氏置于死地。”
賈穆眨了眨眼,不解的道:“不把天子帶回徐州,那他們還能把天子放在哪?”
賈诩沖着賈穆勾了勾手指,讓他來到自己的桌案前,并抽出一卷皮圖展開。
“楊平,内黃,範縣,華縣……皆可。”
賈穆畢竟是賈诩的親兒子,雖然一時想不明白,但在賈诩這樣的提點下,還是恍然大悟了。
“徐州人若果真如此做,那各路諸侯還真就是束手束腳了!大家都圍着天子,哪個敢私自搶奪僭越?非得是日後分出實力強弱後方可行之,如此北方衆諸侯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賈诩捋着須子,慢悠悠的道:“那你再猜猜,老夫要對付徐州人的手段,又是什麽?”
賈穆看着賈诩在地圖上指出的那四個縣城,道:“父親莫不是想火速奏明曹公,讓他在這個四個縣城預先埋伏好兵馬?讓徐州軍吃大苦頭?”
賈诩搖了搖頭:“别說曹公現在正緻力于對付西涼諸将和平定兖州諸士族,他就是能夠分兵埋伏,一則時間趕不上,二則此舉行徑有違臣道,他這是埋伏徐州軍,還是埋伏天子車駕?你此言諸多弊端,不現實。”
賈穆想破了頭皮,也沒想出賈诩的真意。
“還請父親賜教。”
賈诩眯起了眼睛,淡淡道:“你覺得,天子若是被劫持往各路諸侯之間的縣城安定後,第一件事應該做些什麽?”
賈穆眯眼尋思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道:“封官?”
賈诩露出了一絲笑容,慢慢點頭道:“就是這個了。”
……
此時此刻,陳登和趙雲等人在濮陽大戶田氏的引領下,已經在濮陽城中找到了天子的所在。
曹操剛剛将天子奉迎到兖州沒有多久,暫時還沒有将都城定于何地的意向,而濮陽臨近河北,并不是曹操理想中安置天子的好地方,因此他隻是讓天子暫居于城内的一處大宅内,而沒有爲天子建立宮殿。
趙雲和陳登在田氏的引領下沖進了大宅内,并直入正廳會見天子。
陳登還算有見識的,見了天子多少還能穩定情緒。
但趙雲出身不高,且目下的志向也不過是能成爲獨擋一面的戰将,突然間讓他見到天下之主,對于趙雲來說,多少還是太快了些。
心理壓力有點大呀!
天子即将步入青春期,此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趙雲和陳登沖進去的時候,這小子正在吃獨食。
趙雲和陳登進了内宅,天子正捧着個雞大腿,啃的正歡實。
“陛下!!”
趙雲第一次見到活皇帝,心情很是激動。
他奔到劉協的面前,單膝一跪,拱手大喝道:“臣等救駕來遲,讓陛下受驚了!還請陛下恕罪!”
劉協被趙雲這麽大聲一喊,一口雞肉沒吃嚼勻乎吞的太急,竟然把雞骨頭卡在了嗓子眼處。
“嘔嘔嘔~”劉協抓住自己的咽喉,發出痛苦的嘶吼。
“陛下!!”
“陛下,堅持住啊!”
“快來人啊!陛下被骨頭掐住喉嚨啦!”
陳登和一衆圍在劉協身邊的宦官大驚失色,高聲驚呼。
特别是陳登,整張臉都急綠了。
己方是來奉迎天子的,本來是一件大好事。
結果天子沒奉迎到,卻是把天子給吓噎着了。
用雞骨頭卡死了天子,這算個什麽罪名?
陳登不敢耽擱,他和劉協身邊的一衆小宦官們來到了天子的身邊,又是撫胸,又是拍背的,可就是不見天子有任何好轉,劉協的一張小臉反倒是越憋越紅,雙手在半空中亂劃拉,兩隻眼睛都翻白了。
趙雲恢複了冷靜,已經是站起了身。
他走到陳登和小宦官們的面前,搖頭道:“你們這樣弄不行。”
陳登焦急的轉頭沖他吼道:“你行!那你倒是來弄啊!這可是你惹出來的禍事!”
趙雲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道:“不就是噎了一口麽?還至于這般慌張?我來就我來。”
說罷,便見趙雲走上前去,來到了劉協身邊。
他撥開衆人,右手畫拳爲掌,對着劉協的脖頸子用力一削,同時左手則是沖着他的咽喉下方用力一拍。
“噗嗤!”
劉協被趙雲這前後兩下巨力差點沒打的暈死過去。
不過卡在嗓子眼中的雞骨頭卻是順勢噴出來了。
“大膽!”
“放肆!”
“無禮!”
劉協身邊的一衆小宦官們沖着趙雲使勁的吆喝,氣的直跺腳。
這是哪來的莽夫,太大膽了!
劉協使勁的撫着胸脯,伸手擋住了那些小宦官的話頭,喘息着指了指趙雲道:“汝,何人也?”
趙雲再次見禮道:“末将趙雲,奉徐州陶太平之命,特來濮陽勤王救駕,陛下受驚了。”
劉協皺了皺眉,想起了前日賈诩前來對自己說過的那一席話……
“朕又不曾被誰人綁了?你們瞎救的什麽駕!”
陳登邁步上前,和善的對劉協道:“啓禀陛下,臣乃是太平公子帳下的陳登,今番奉命特來救陛下于水火之中,曹操在西州将陛下劫持至兖州,卻不爲陛下立朝,反倒是利用陛下的诏書,無端的讨伐朝廷敕封的刺史和郡守,這實乃是不臣之舉!其狼子野心可謂昭然若揭!……曹操倒行逆施,已是惹得天下諸侯共怒!不但是涼州的李,郭汜,張濟,呂布等人,就是兖州境内的陳宮和張邈亦是先後起事,尚有青州田楷,北海孔融,北平太守公孫瓒盡皆起兵,與我徐州合兵,共讨曹操蒙蔽聖駕之罪!”
說罷,陳登回身指了指趙雲,道:“這位趙雲趙将軍,乃是北平太守公孫瓒麾下的得力上将,此番也是來奉迎陛下離開濮陽的!”
劉協聞言,詢問式的望向趙雲。
卻見趙雲背脊一直,面容一正,抱拳朗聲道:“臣趙雲奉命,從北平遠道來此,不爲其他,隻是爲陛下的安危着想!”
劉協長歎口氣,露出了一副悲苦的表情。
“随你們了,朕自打登基之後,便如同玩偶似的被衆諸侯搶來奪去,這一次落在曹操手上,尚還沒消停幾日,不想卻又要被劫往徐州……朕雖然年幼,但也明白,朕是想也得跟你們走,不想也得跟你們走……”
聽劉協說的這般悲涼,趙雲急忙勸道:“陛下休要多疑,太平公子來時曾對雲言,此番迎接陛下,乃是欲請陛下移駕範縣,獨立治政!不再與任何諸侯同城,待安頓陛下之後,太平公子還會号召衆諸侯,月月朝奉陛下,上貢納糧,日後大漢政令皆出自陛下一人之手,陛下身邊亦是再無掣肘之患!”
趙雲的話音落時,劉協的眼睛頓時瞪的渾圓,呼吸也隐隐有些粗重。
獨居縣城,獨立治政!
這家夥的說的……竟然還真跟賈诩前日說的話碰上了!
那老家夥前日與朕所言,朕還以爲是他胡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想到這裏,劉協藏在大袖中的手不由使勁捏了捏賈诩臨走前留給自己的一個錦囊,同時心下升起了一絲自登基以來,前所未有的希望。
真是蒼天保佑我大漢呀!
想到這,劉協急忙起身,沖着趙雲感慨道:“将軍真乃是忠勇之臣啊……如此,朕立刻收拾東西跟你們走!”
陳登上前一步,谏言道:“陛下無需收拾,待抵達範縣之後,一應用度物品,自有太平公子爲陛下上獻,眼下事情緊急,還請陛下速速召皇後娘娘與臣等離開濮陽!”
“好,好!”
劉協激動的點着頭,語無倫次道:“還有董承,伏完等人,得讓他們和朕一起走。”
“好說!此事自有臣派人去通知安排諸位忠臣便是。”陳登拍着胸脯,向劉協鄭重的承諾道。
劉協方要移步,突然想到一事,道:“若是有兖州的兵将追來,朕又該如何擋之如何?”
陳登一指趙雲,道:“陛下放心,趙将軍乃是北地少有的悍勇之将,其本領不在呂布之下,有他護駕,自可保陛下萬無一失!”
趙雲朗聲道:“臣定當以性命保得陛下周全。”
“好!好啊!真猛将也!賞!”劉協激動的語無倫次,出言就要賞趙雲。
可說完這話,他就有點後悔了。
他現在手頭啥也沒有,可謂是窮困潦倒的負債天子,自己平日裏的衣食用度還得靠曹操供應,又有什麽東西能賞賜趙雲呢?
但正所謂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天子更是得一個吐沫一個釘,豈能說了不算?
劉協心中焦急,突然間把目光落在那半隻适才差點沒把自己卡死的燒雞上。
有了!
劉協伸手一指那隻燒雞道:“趙将軍,朕手中一時别無長物,此雞乃是供朕專食的禦雞,适才被朕的龍口啃過一半,亦可稱之爲龍雞了,朕就把這半隻龍雞送給愛卿,聊表朕對愛卿的感激之情!望愛卿千萬不要推辭啊。”
趙雲看着那半隻燒雞,心中想起了上次來時,陶商告訴他,此番若是救駕成功,天子必然會賞他錦衣玉食……
想不到,堂堂天子的禦食,居然就是這半隻龍雞……姓陶的,算不算是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