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羅面色一變,張嘴想要說點什麽狡辯,但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閉口,所有的言語都化爲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事到如今,強詞奪理又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死路一條。
陶商看着于夫羅忽紅忽白的臉,還有他身邊哆哆嗦嗦的兒子劉豹,嘴角挂起了一絲嘲弄的笑容。
“王子殿下,你現在落到了我的手裏,我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就是讓我把你和你的兒子交給麴義,讓他們把你們帶回袁冀州的面前,布告天下千刀萬剮,讓你老于家這一支在南匈奴徹底絕後。”
劉豹聽了這話,雙膝一軟,差點沒跌坐在地上。
倒是于夫羅久經風浪,聽出陶商話中的弦外之音……自己難道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嗎?
他呆愣楞的看向陶商,猶豫了片刻,方才咬牙道:“那第二條路呢?”
“第二條路啊。”陶商伸手打了個響指,道:“簡單!就是你和你兒子,更名換姓,扮做我的家奴,随我回徐州,從今往後爲我所用……這就是第二條路。”
“什麽!?”
于夫羅聞言,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怒道:“我堂堂匈奴單于羌渠之子,給你一個漢官家的公子當奴隸?!”
“不願意就算了。”
陶商将雙手一攤,道:“那就送你們去冀州吧,讓袁公将你父子二人用以極刑……對了,不知道王子殿下知不知道我們漢人原先曾有一套刑罰,叫做具五刑,雖然很久都棄之不用了,但照王子你這麽大的犯科,袁公很有可能會拿你重新啓用試驗一下,就是先在臉上刺字,然後割掉鼻子,砍掉十隻腳趾,接着用藤條活活把人打死,斬掉頭顱再把骨頭搗碎……”
“阿達!不行啊!”劉豹突然跪倒在地上,一把抱住于夫羅的大腿,話語中充滿了哀求。
于夫羅的臉色也變的慘白,他定定的注視着陶商的笑臉。
于夫羅心下明白,眼下若要不死,唯有選擇陶商給他的第二條道路。
在一個沒有禮教和信仰的民族中,生命必然會占據首要的位置。
“我、我們如果當你的家奴,真的就可以活命嗎?”于夫羅試探性的問陶商。
陶商搖了搖頭,道:“這我不能保證,主要還是得看你們自己的運氣,首先是這扮家奴,要扮就得扮的像,讓别人瞧不出破綻,這樣我才能保住你們。”
于夫羅沉默了片刻,道:“我們父子可以換上漢人的行頭,梳漢人的頭飾,給你牽馬,當你的奴隸,隻要你保住我們父子的命。”
陶商微笑着點了點頭,又道:“還有名字,你們的本名是不能用了,換個漢名吧……家奴乃是賤籍,要起名就起複名三字的,讓人瞧不出破綻。”
于夫羅的臉憋的通紅,半天也沒想出這名字應該怎麽起,歎息一聲,垂頭道:“起漢人的名我不會……都,都歸你說了算!你給我們起吧。”
陶商摸着光潔的下巴,思慮了好一會,方才慢悠悠的道:“栾提于夫羅……罷了,也别亂挑了,你就以于爲姓,至于名字,我們大漢的賤籍多以外在特征給孩子起名字,這樣叫的順嘴,好養活……看你這面相,眼睛大、鼻子大、耳朵大的……上諱耳下諱鼻,你就叫‘于耳鼻’吧。”
說罷,又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劉豹,思慮了一會道:“王孫殿下的姓既然是孝靈皇帝親賜的國姓,那陶某也不方便更改,你還是姓劉……你名字中的那個‘豹’就去了吧,換個‘虎’字,賤籍之名多用點小動物沒毛病,我再給你加個‘俾’字,更符合你家奴的身份。上諱虎下諱俾,王孫就改叫‘劉虎俾’,如何?”
劉豹聞言一個勁的點頭,直說“起的好,起的好”。
“于耳鼻!劉虎俾!哈哈……于大王子,你對這兩個名字,還滿意嗎?”陶商笑嘻嘻的看着于夫羅道。
于夫羅靜靜的看着陶商,雖然聽陶商說這兩個名字的時候,是按照漢朝取賤籍名字的規律來的,但看着他那張一直不停樂的笑臉,于夫羅心中不知爲何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别扭。
怎麽總感覺好像哪不對勁呢?
陶商給于夫羅和劉豹起的名字,還是很符合時下的規律的。
當時社會的普通百姓生活條件相對艱難,或是因爲家裏窮,或是因社會醫療條件不好,很多孩子一出生便早早夭折了,生存概率十之六七,于是很多漢人便給孩子起了一些低賤的名字,寓意孩子好養活,能夠身體強壯,活到成年。
“醜名字”和“臭名字”在漢時運用廣泛,甚至連一些高層次的達官貴人,給孩子起乳名的時候,也遵照這個規律。
比如漢武帝劉徹的父親景帝劉啓,也給劉徹起了個“劉彘”的乳名,彘指的是豬,既符合當時賤名易活的封建思想,也有漢朝人認爲豬通“聰明”之意。所以說,在沒有封建體制約束的前提下,現代人也可以親切的稱呼漢武帝爲‘劉豬’。
風流倜傥的辭賦大家司馬相如,爹娘在他小時候給他起了個“髒名字”叫做“犬子”,在沒有封建體制約束的前提下,大家可以親切的稱呼他爲“司馬狗崽子”。
城府極深的大漢國皇後呂雉,她名字中的“雉”,民間通俗說法就是“野雞”,在沒有封建體制約束的前提下,我們可以親切的稱呼他爲“野雞皇後”。
當然,也有一些在當時不是賤名,卻随着中國文字千年的發展改革,到了現代人眼中而變成了略有歧義的名字,比如說漢武帝的姑母兼丈母娘,館陶公主她的名字是劉嫖。
天天被别人叫上一聲“嫖公主”,這滋味究竟得有多麽的酸爽啊。
……
……
命人快速将準備好的衣服拿出來給于耳鼻和劉虎俾換上,二人匆忙改裝之下,亦是變成了普通的徐州軍兵卒,混在隊伍中,放眼望去,倒也是瞧不出什麽疏漏。
檢查着被收服的兩個家奴,陶商覺得沒有破綻之後,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對徐榮道:“切勿對韓浩提起此事,派人仔細看着他倆,走吧。”
徐榮應了一聲,方要指揮兵馬轉回去,卻見于夫……不,現在應該稱呼其爲于耳鼻了。
于耳鼻快步跑到陶商的馬旁,立刻有兩個徐州軍士兵攔住了他。
但于耳鼻也不管不顧,隻是伸着腦袋沖陶商喊道:“漢朝官的兒子!”
“叫公子。”陶商慢悠悠的糾正他。
“公子,我剩下的那些手下該怎麽辦?”
陶商慢悠悠的扭過頭去,看向于耳鼻:“選擇權在你,你想怎麽辦?是讓我把他們都領着去見麴義,還是現在就放他們自謀出路?”
于耳鼻聞言不由沉默了。
大概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于耳鼻便下定了決心。
“爲我父子二人的性命計,還請公子……不要留下活口!”
陶商看着于耳鼻的眼眸中,淩厲的寒光一閃即逝。
真是無毒不丈夫哈,爲了自己的性命,自己手下的性命說不要就不要……呵呵哒。
“無所謂,都是你自己的手下,你自己決定妥了就是。”陶商轉頭對徐榮使了一個眼色,徐榮會意,點了點頭随即便去安排。
那些匈奴兵在漢境燒殺搶掠,也都不是什麽好餅,于耳鼻都不珍惜了,陶商沒必要費心思替他瞎操心。
處理完這些之後,陶商和徐榮,便率領五百零二名徐州兵,轉回了汾水的戰場。
路上,徐榮悄悄的問陶商:“公子費了這麽大的牛勁,鬧了半天,就是想要拿下于夫羅……”
陶商不滿的白了徐榮一眼。
徐榮随即改了口風:“就是要拿下于耳鼻父子倆……隻是我不明白,你要這兩個人幹什麽?”
陶商慢悠悠的道:“一半是爲了天下的未來,一半是爲了徐州的未來。”
很明顯,徐榮沒太明白陶商的話中之意。
陶商耐心的爲徐榮解釋道:“南匈奴王庭,雖然在形式上臣服于大漢,但如今天下已亂,諸侯并立在即,他們很有可能會乘亂不服我漢廷的管制,于耳鼻雖然隻是一個流亡王子,但名義上還是有單于繼承權的,先把他扣在徐州,日後萬一南匈奴王庭反了,至少我也算是替朝廷捏了一個可以分化匈奴的契機。”
徐榮聞言恍然大悟……想不到陶公子值此時節,居然還有爲天下謀外族之心!
想到這,徐榮不由泛起了幾分發自内心的欽佩。
“那爲徐州又是如何說?”
陶商慢悠悠的說道:“徐州地處東南,莅臨淮江,别的東西都不太缺,但軍中所用皆南馬,與北方和西北等地的騎兵相比,差距實在太大,我這裏雖然有馬蹄鐵一物可以減少馬匹的損耗,但精銳的騎兵,還是得靠北方馬組建……這位匈奴小王子跑到漢境這麽些年,卻是一直不缺馬,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在漠北草原上,一定有些購馬的渠道……這渠道,我覺得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