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一頓拳腳,适才還沒有什麽特别的感覺,現在回了營寨,方才一個個覺得腰酸背疼,各個哼哼唧唧,跟活不起一樣。
陶商運氣不錯,躲過了一劫,沒有讓大漢的拳腳招呼到,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一夜的時間,就在這種難以言狀的情況下,悄悄的流逝而過。
次日清晨,陶商便即刻下令,立刻拔營啓程。
命令一下,糜芳當時就着急了,拄着拐杖一拐一瘸的來到陶商的行營。
“大公子,我等一衆将校昨夜被那養豬的毆打成重傷,你今日便要立刻趕路,您昨夜沒挨打……卻是讓我們這些挨打的怎麽活?”
看着可憐巴巴,左搖右晃站着都費勁的糜芳,陶商很不忍心,但是也沒有辦法。
“糜将軍,有些事情是需要克服的,我們是去會盟,不是遊山玩水,行程緊急,不能耽誤……”
糜芳慘兮兮的指了指自己有點發腫的右臉,道:“行程再急,也不在乎這麽幾日吧?末将這形象,前去會盟,隻怕是會丢了咱徐州軍的顔面。”
陶商聞言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安慰道:“糜将軍,昨夜一戰咱們徐州軍衆位将官皆爲一個村夫所敗,我覺得徐州軍的臉已然是丢出了史上的最強高度……沒有比這更丢顔面的事了,所以糜将軍你無須挂懷。”
糜芳頓時漲紅了臉,陶商說的還真沒錯,全體将官被一個養豬的大殺四方,而且這場子還沒法再找。
因爲這事一旦傳将出去,徐州一衆将官被山野村夫痛毆不說,回頭又恬不知恥的前去報仇……萬一又沒赢,估計陶氏父子今後也不用在諸侯圈裏混了。
但是就這麽讓他承認自己栽在一個白身的村夫手裏,糜芳說什麽也拉不下這張老臉。怎麽地也得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下。
“也罷!”糜芳将面容闆起,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狀道:“若非看在大公子的面上,今日說什麽也得将那村夫抽筋扒皮,去肉拆骨,念在公子君子之風,仁義宿駐,今日本将便不尋那匹夫晦氣!也讓他知道我徐州的人物胸懷之寬廣。”
陶商聞言不由得呆了……這小子說話驢唇不對馬嘴,自己什麽時候給了他這個面子?
二人正說話間,帳外突然跑進了一個傳令士卒,神色慌張,單膝跪地,對着糜芳彙報:“啓禀糜将軍!監軍大人!大營之外,不知從何處來了一支約數百衆的民軍,各個手持鐵杵刀槍,揚言讓我軍帶頭的将領出去答話,不然便踏破營門,殺個雞犬不留!”
“放肆!大膽!”
糜芳昨夜方才受過憋,一頓子窩囊氣沒處撒,此刻聽說居然有人堵在自己轅門口來挑營,不由得怒火直沖雲霄:“哪裏來的亂民!竟然堵擋官軍的寨門,安敢如此無禮……莫不是當本将軍是吃素的!來人!取某兵器來!待本将軍出去教教這些賊民什麽是大漢的律法……簡直是反了!”
帥帳之外,糜芳親兵急忙将兵器送進賬内。
那單膝跪倒的士卒喘了口氣,又補充道:“糜将軍,那些亂民雖無甲胄,但望之各個精碩健壯,手中的兵刃器械雜亂,倒也頗爲齊全,以屬下觀之應是久經操練的民軍……爲首的漢子膀大腰圓,體貌甚是威武,望之絕非等閑之輩!他揚言此來不爲别的,隻是要爲家中的母豬和被燒的豬圈讨個公道……屬下在轅門口跟他喊話對質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他來挑營便挑營,幹老母豬屁事……”
“當啷!”糜芳剛剛握到手中的兵刃,瞬間便跌落在地上,一雙咪咪眼猶如被割了雙眼皮似的,比平時瞪圓了幾乎一倍。
“那厮……竟然找到這裏來了?”糜芳傻呆呆地轉頭望向陶商,喉結似是因爲懼怕而吞咽,‘咕噜’一滾:“大公子,他如何知曉到來這邊尋我們?”
陶商長歎口氣:“糜将軍,人家也不傻,陶某估摸着他們在村裏往日間也是風平浪靜,路不拾遺……昨夜毫無聲息的殺出一隊陌生人出手搶牲口……”
糜芳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沖着陶商擠眉弄眼,示意帳内還有别人在。
陶商随即改口道:“是借牲口……而附近隻有我們這一支陌生來軍,人家不起疑才怪。”
糜芳摸了摸身上還猶再作痛的傷痕,恐懼道:“那大漢極是骁勇,末将恐鬥他不過……大公子,要不咱跑吧。”
陶商的後腦勺上,不由冒出兩條黑線。
同是一父之子,這小子怎麽跟他糜竺的差距這麽大……是親哥倆嗎?
“糜将軍,你适才不是說要将那漢子抽筋扒皮,去肉拆骨嗎?”
糜芳聞言嘿嘿幹笑:“大公子,你看你這話說的……末将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這适才不就是那麽一說嘛……再說了,末将覺得眼下這個情況,還是讨伐董卓的事,比較重要。”
陶商搖了搖頭,說道:“堅決不行,五千正規軍,讓幾百民兵吓跑路了,傳揚出去,徐州軍的這面金子招牌,今後還有的混?”
糜芳聞言也是有些猶豫:“那……咱跟他打?”
陶商無奈了,這糜芳的性格,委實有待操練啊。
“先讓弓弩手在營盤前射住陣腳吧。”陶商慢悠悠地道:“那漢子雖然勇猛,但手下的民兵卻不一定厲害,況且平民武裝畢竟沒有正規軍來的精良,想來隻有一些的普通刀兵,我們五千官軍,根本不用懼之……不過也不能枉殺百姓,讓弓弩守住營寨,他再厲害也沖不進來。”
糜芳點了點頭,慌張過後也逐漸恢複了冷靜,覺得陶商的話處置辦法得體,又道:“末将立刻着人去安排……可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有勞糜将軍你去陣前,與那大漢對質,看他想讨個什麽說法?”
糜芳聞言頓時打了個冷顫。
“我不去!”
糜芳張口直接回絕,這小子自幼養尊處優,一身肥膘提溜嘟噜的,平日裏在大街上撿錢都有别人代勞,如今碰上個能給自己結結實實一頓胖揍的,其心裏陰影的面積可想而知……
别說出去跟那大漢說話,現在就是多瞅那大漢一眼,糜芳都覺得辣眼睛。
陶商看着糜芳這幅窩囊樣子,心中恨其不争的同時,也不免暗自歎息,果然是……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死狗扶不上牆。
“糜兄,你乃三軍主将,對方前來挑釁,你連面都不露一下,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糜芳的頭搖的有如撥浪鼓一樣:“大公子,那漢子昨夜一拳,打的我現在三魂還去了兩魄,況且這事咱确實理虧……說什麽也不去!”
陶商猛然起身道,強硬道:“糜将軍,你乃三軍主将,身負重任,如今有外敵堵住寨轅門,你若不出頭,讓下面的士卒和将領們看到,心中作何感想?此事傳回徐州,讓同僚知曉,你日後又如何掌軍?你大哥好不容易爲你争取了一個領兵的機會,因爲這點小事毀了他一番苦心,你回徐州之後如何能夠面對他?”
糜芳小咪咪眼遊走的盯着陶商,欲言又止,顯得左右爲難。
陶商的語氣随即又放軟:“況且,我軍弓弩手已然射住陣腳,五千全副武裝的官軍給你壓陣……那大漢又不是銅頭鐵打的,還能破開弓弩陣沖進來揍你?糜兄何必杞人憂天。”
糜芳聞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沮喪道:“那好吧……來人,取我甲胄來!多安排些護衛将本将送往轅門……會客!”
陶商見狀,點頭豎起拇指,言:“善!”
……
……
轅門之外,徐州軍清一色的藍布甲胄,以手持半人之高的巨盾的盾牌兵爲前稍,列陣壓住營門陣腳,一面面的鐵盾落地,彼此之間幾無縫隙,猶如一面巨大的陰冷鐵牆,将轅門裏外堵了個水洩不通。
徐州軍的弓弩手則分爲三鎮,其中的兩鎮布置于左右木欄裏以及圍繞轅門搭建的塔樓之上,另有一鎮蟄于盾兵之後,弓弩搭箭,仰天斜指,仿佛是要将天空上的烈陽射下,端的是戒備森嚴。
出了營門,數百步之外的空地上,約五百身穿各種顔色面料服飾的民兵,手持不同的鐵具,或叉或短斧或是鋼刀亦或是鋤頭,一字型的排開陣勢,搖搖的與轅門内的徐州軍森冷對峙。
這些民兵雖然望之精裝,可惜沒有甲胄便顯得單薄,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門,雜亂無章,最重要的是沒有遠程的弓弩,隻有一些遊獵的獵弓充數……
面對徐州軍壓住營盤的弓弩手陣,即使相隔甚遠,民兵們也能感受得到那搭在弦上的箭,散發着幽冷而徹骨的寒芒。
畢竟是對峙正軌官軍,而且數量,裝備,人數沒有一樣是己方能比得上的,很多民兵心裏也忐忑不安,極是沒底。
就在這個當口,徐州軍守護在轅門正中的軍隊,緩緩的向兩邊移動,被盾牌兵堵的水洩不通的陣地,在其正中間分開了一個口子,留出一條道路……卻見全副武裝的糜芳在一隊親衛的保護下,緩緩地來到陣前。
糜芳向對面掃視,尋找那大漢的蹤影,詫然間迎接上兩道冰冷的目光……
但見那大漢胯下一匹劣馬,手提一柄長柄的斬馬虎頭刀,正惡狠狠的瞪視着自己,咬牙切齒,幾乎将鋼牙崩碎。
隻是這一個對視,糜芳的背後就開始冷汗淋漓,胯下都有點濕潤了。
糜芳認出了那大漢,大漢自然也認出了糜芳。
大漢心中不由驚駭,這領軍的……不就是昨夜那些賊子中的“領頭者”嗎?好家夥,本以爲對方隻是幾個徐州軍的散兵遊勇,不想居然是掌軍的将領,着實是令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