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之内,擺酒設宴,四名校尉、三位都尉以及十五位都伯全都到坐,帳内一時間顯得緊緊巴巴的,人挨人人擠人,略顯得有點坐不下,一起身甚至都有點撞屁股。
糜芳和陶商一左一右的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這些将領,心中各有所思。
糜芳是第一次當主将,老神在在,志得意滿,看似頗爲得意,春風得意馬蹄疾形容的就是現在的他。
陶商卻沒有他那麽好的心情,他隻是在冷靜地觀察着下面這幾個人。
表面上看起來,一個個都顯得極爲恭敬,人模狗樣的一個賽一個;但具體心裏在想什麽,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但陶商在肯定,他們心裏都不會想好事,至少肯定是都不服氣。
前世時,團體中的重要崗位,每次被新任的空降人員擔任的時候,大家都是面服心不服,表面上看起來一團和氣,實則背後都在嗤之以鼻。這是一種人之常情,紅塵滾滾,人世間的哪一個不是俗人?不是俗人的一般也不在人世混了。
大家都是人,不論古今,心理狀态應該都是一樣的。
糜芳是第一次帶兵,自己更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十幾歲的毛頭小子,這些人都是常年跟着曹豹幹的,就算不是身經百戰,也應該都是跟徐州黃巾交過手的老兵油子,懾于任命,不得不對自己和糜芳低頭,但這頭恐怕低的并不真心。
按照常理,最好的辦法是陶商和糜芳施以恩典,靠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收服他們的真心,用時間來充實感情……但現在出征在即,陶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扯這犢子。
這種時刻,就要用大棒子來點撥點撥了。
“馬上就要西征會盟了,我陶商奉命監軍,與各位同赴前線,讨賊誅逆,今夜這頓飯,按我的話講,算是出行酒,也算是見面酒!我跟諸位也都認識一下、混個臉熟,往後的日子,還需得仰仗諸位好好輔助糜将軍,打幾場漂亮的勝仗,别辱沒了咱們徐州軍的名聲……來,幹一個!”
陶商舉起酒盞,賬内的校尉都尉們也一起舉起酒盞。
“讨賊誅逆!誓殺國賊!”說罷衆人一口齊悶。
陶商嘴角一揚,這些人,口号倒是喊得很響。
“諸位,此番讨賊,不知各位可有什麽見解,不妨說說?”
諸人之中,便見一個姓吳的校尉起身行軍禮:“大公子,依末将之見,此番會盟,行程甚遠,大軍遠征傷财勞民不說,且董卓麾下盡是彪悍的西涼軍、并州軍以及身經百戰的洛陽中軍,遠非徐州軍所能比,不如假意與之交手,坐觀同盟成敗,見好即收,可也。”
吳校尉說完話後,便見下面的諸人議論紛紛,大點其頭,全都表示贊同。
陶商微微一笑,道:“吳校尉這話說的在理,可是,陶刺史下軍令的時候,對此次出征,可并不是這個要求。”
吳校尉尉仰頭挺胸,不卑不亢地道:“刺史大人雖軍令如此,然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屬下跟随曹将軍征戰多年,每逢臨陣,曹将軍都皆悉心指導,不吝指點!依末将看來,此番西征,實無勝算。”
陶商輕輕地把玩着酒盞,微笑道:“好一個每逢臨陣,不吝指點……照吳校尉之見,曹将軍的能耐,應該是在陶刺史之上了?”
吳校尉并沒有被吓到,反而是将脖子一揚。
在他眼中,陶商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自己也算是臨陣殺過人的人,何必怕他?
“末将并沒有這麽說,陶刺史乃徐州之長,自有陶刺史的能耐,但論及軍務征戰,曹将軍在徐州卻屬第一。”
陶商聞言,慢慢地道:“吳校尉适才說了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卻又知不知道軍令如山?刺史大人軍令已下,我等豈能不從?”
吳校尉正色道:“大公子一意孤行,若執意如此的話,隻怕這五千兵馬葬身于異地事小。“
陶商撇了撇嘴:“事大呢?”
吳校尉重重強調道:“萬一強行征戰,軍心不穩,引起嘩變那可就難控制了!此乃大事也。”
難控制?糜芳在旁邊聽的心中不安,這話怎麽越聽越有威脅的成分?
想到這裏,糜芳懵懵地看向了陶商,卻見陶商的面容早已經變得冷漠。
“你不出去胡說八道,又何來會軍心不穩?”陶商緩緩地站起身來,眼眸中已是有了寒意:“你是一個軍人,服從軍令是你的職責所在!是你的天職!你要是怕死,在家抱孩子摟老婆,跑到這裏來當兵幹什麽?身爲一名士卒,别說是葬身異地,馬革裹屍,就是面前是刀山油鍋,軍令下了讓你往裏跳,你就要往裏跳!談生避死,畏懼強敵,還好意思跟我談軍心?有你這樣的人在,何來軍心!”
說完,陶商擡起一腳直接踢翻了桌案。
在場衆人見狀不由得都是一驚,想不到這個看似文質彬彬,年紀弱小的大公子,脾氣居然這麽沖。
陶商踢翻了桌案,迅速的沖着糜芳使了個眼色,糜芳心領神會,高喊道:“來人!”
帳外親兵幾乎是一瞬間就走入營寨中,好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樣。
陶商一指吳校尉:“給我拉下去,重責四十軍棍!”
說罷,便見幾名護衛上前去揪吳校尉。
吳校尉露出兇狠之相:“誰敢?我劈了他!”
“放肆!”陶商也面露兇相:“誰不敢?誰替他挨那四十軍棍!他要是敢還手,就地處決!他還手被殺,與你們無關,若是你們被他殺了,在我這就算白死!”
話都說到這個程度,哪個護衛還會在留手,一個個咬牙切齒,狠叨叨地上去抓吳校尉。
到了這種時刻,吳校尉終于急了,高呼道:“大公子!我一片肺腑忠心,你不可打我!”
陶商将脖子一揚:“我是監軍,誰在我這打不得?給我打的他老娘都不認識他!”
親兵上來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的各自用勁将吳校尉架住,連拖帶拽的,用力往外弄。
吳校尉一邊使勁地踢腿掙紮,一邊怒氣沖沖地高呼:“我乃曹将軍左軍直屬校尉,你不可如此,你、你、你們沒有權利打……”
陶商冷笑一聲:“跟我提人吓唬我?不好意思,我不吃這一套!給我多加二十軍棍,狠狠地打……給我打成渣!渣到曹将軍都不認識的渣!”
一左一右将吳校尉拖了出去,少時,便聽見帳外傳來‘啪啪啪’的清脆響闆之聲,伴随這有節奏的闆子聲的,還有痛苦的高呼之聲。
迎着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陶商緩緩坐下,環顧四周其他人,道:“我奉刺史大人之令,奉命監軍,隻認軍令,不認人情,這次西征,統兵的是糜将軍,不是曹将軍!大戰在即,咱們都需得尊軍令辦事,我希望你們心中有一杆秤,你們要知道領兵的是誰,要知道誰說的話你們該聽!”
頓了一頓,陶商幽幽道:“我的意思,你們明白了吧?”
這時候再不明白,得多沒有眼力見?還說什麽出征酒、會面酒的……擺明了就是有預謀的鴻門宴!
剩下的三位校尉,三位都尉,十五名都伯紛紛起身,異口同聲的表忠心:“諾!末将等唯監軍和糜将軍馬首是瞻!”
“好!”陶商繼續道:“我身爲監軍,雖說諸事皆以軍法爲上,但我也知道諸位的難處,衆将出征在外,風餐露宿,爲國爲民浴血疆場,一個不好,就是馬革裹屍還,做人做事要公平,各位付出了應得的辛苦,那就要有應得的報酬。”
說罷,便見陶商一指糜芳,道:“你們的将軍,爲你們每個人準備了一份禮物,校尉和都尉每人三十金,都伯每人十金,作爲你們此番出征的善後費,糜将軍還答應,若你們當中有人犧牲,父母妻兒除卻徐州的供給補償外,他額外再資助三十金,本監軍亦在此做擔保,如此待遇,可保你們沒有後顧之憂。”
糜芳将胸脯一揚,露出一副很是欠抽的模樣,意思很明顯老子有的是錢!
頓了頓,陶商又道:“當然,爾等若是不願,渣渣吳校尉便是你們的榜樣……選吧!”
糜芳起身拍了拍手,便見一排親兵将幾隻大木箱子拿入帳内,然後打開,箱子中擺放整齊的金箔瞬時照亮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
每個人都有氣節,每個人都有風骨,但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氣節風骨遠都比不上吃飯重要。再兇悍的将軍也是人,再不要命的士兵也要養家糊口,對比與虛無缥缈的口号來說,錢才是最實在的東西,當然錢不能買來所有人的忠誠,但買陶商眼前這些人暫時的忠誠,是沒有問題的。
視金錢如糞土的世外高人,是存在的,但那是鳳毛麟角,社會上的人大部分還是俗人。
錢是最俗的東西,之所以說它俗,是因爲它對俗人來講最爲實用。
這些校尉、都尉、都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深深的渴望。
“想要,就拿走!不想要的,就去領棍子,然後和渣渣吳校尉做伴吧。”陶商笑着道
話音落時,便見帳内衆人齊齊跪下,高聲呼喝:“末将等願爲大公子效死力!”
這一次的喊聲,陶商能夠聽出來,确實是發自肺腑的,完全出自真心。
“錯了。”陶商搖了搖頭:“我是監軍,不負責打仗,你們要效死力的人是糜将軍。”
衆人又齊聲道:“末将等願以糜将軍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