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主要集中在了盟書之中,大宋與大遼各自的稱呼。
遼國方面堅決要求用中國大遼皇帝、中國大宋皇帝的稱謂,并要求大宋方面準許大遼國的大臣,前往泰山獻祭。
并表示,這是遼國的最終立場,決不能有一個字的更改。
大宋方面,自然堅決不同意。
認爲遼國耶律氏,本來是契丹人出身,怎麽能稱中國呢?又怎麽可以和中國天子一樣,獻祭泰山?
遼國方面反駁說,從前後唐的李存瑁是沙陀人,但他也是中國天子。
現在,大遼天子尊孔崇文,修禮明法,文物彬彬,怎麽就不能當中國天子了?
難道中國天子還需要講血統?
孔子不是說過了嗎?
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
大宋自然就詭辯了起來,富弼告訴耶律宗真,李存瑁能做中國天子,那是因爲他是受了大唐冊封的節度使,而且一直忠心大唐,朱溫滅亡大唐後才建立國家。
遼國沒有大唐的冊封,自然不能有什麽繼承中國法度的說法。
對于這個說法,遼國君臣自然嗤之以鼻。
他們隻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就讓富弼啞口無言——石敬瑭。
那位後晉的開國之主,是靠着遼太宗耶律德光才能奪取政權的。
富弼回報汴京,訴說了遼國君臣的堅持。
于是,趙祯隻能召開禦前會議,讨論這個事情。
可惜,一連開了好幾次會議,君臣都不能拿出辦法來,隻好讓富弼自己臨機決定。富弼能有什麽辦法呢?
面對遼國君臣的日夜緊逼,以及威吓恫恐。
他也隻能無奈背鍋于,同意了遼國人的要求,隻是頂回了遼國可以派人前往泰山獻祭的條件。
由之,到九月乙未(十三),宋遼雙方達成了正式的盟約。
盟約内容,在去掉那些修辭與有關各自立場的解釋外,主要内容就四條。
第一,大宋、大遼約爲兄弟,其中,大宋爲兄,大遼爲弟,大宋依舊按照澶淵之盟的約定,每年給大遼天子弟弟白銀十萬兩,絲絹二十萬匹作爲零花錢。
第二,大宋、大遼,皆可以使用中國的稱謂,也都同意雙方各自對有關曆史,存在一些不同見解,但兩國決定,抛棄前嫌,一緻向前看。
所以,大宋不公開反對大遼對外使用中國天子的名義,但遼國不能也可以幹涉大宋内部對遼國的表述。
第三:大宋天子認爲,大遼皇帝弟弟有關的高句麗、渤海等事務采取的行動都是合理和必要的。将下令修改國史,改變過去對大遼聖宗皇帝東征的一些錯誤表述,并且可以按照大遼的意見,進行修改。
第四,大遼每年可以将總價值不少于二十萬貫的牛羊牲畜以及皮毛制品,賣給大宋,大宋則必須用等值的絲綢、茶葉以及其他商品交易。
當然,私底下,還有幾條秘密條款。
主要内容是大宋必須派遣太醫到遼國,傳授有關種痘法的技術與知識,并且必須保證,永遠不提這個事情,也絕不能公開這個事情。
另外,則還有,大宋必須定期派人将國内遼國指定的有關文人、名士的最新著作抄錄,送到遼國手裏。
于是,全新盟約被送抵汴京。
九月已醜(十九),趙祯正式在這盟書上用印,然後命人将這盟書送抵瓦橋關,在那裏,宋遼雙方将完成換約。
宋遼雙方出乎意料的迅速達成一緻。
戰争的陰雲,迅速從河北上空消失,大名府重新繁榮熱鬧起來。
而在整個過程中,在興慶府中的李元昊,看的目瞪口呆。
他的心情,也經曆了過山車一樣的刺激。
從驚喜、狂喜到失落、失望、絕望,也就三個多月的時間。
于是,他本人對遼人的态度,也迅速急轉直下!
在得知了宋遼換約後,李元昊瘋狂的将自己寝宮裏的遼國物品砸爛,錯非是當年那個遼國嫁來的公主早已經病死,恐怕也難逃他的魔爪。
剛剛從遼國出使回來的野利旺榮戰戰兢兢的磕頭道:“事已至此,還請兀卒息怒……”
“沒用的家夥!”元昊大聲唾罵着,對野利旺榮是怎麽看都不順眼,要不是他的兩個哥哥野利榮仁和野利遇乞如今手握重兵,是他的左膀右臂,元昊已經拔劍砍了這個不能替他完成離間宋、遼的大臣了。
即使如此,元昊也是抓着野利旺榮一頓捶打,打的野利旺榮鼻青臉腫,隻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其發洩。
“去把榮仁和遇乞給我叫來!”元昊罵罵咧咧着打了一會,也沒有力氣了,氣喘籲籲的下令。
“諾!”野利旺榮如蒙大赦一般。
很快,在殿外候命的野利榮仁和野利遇乞兄弟就來到了元昊面前,他們戰戰兢兢的跪下來磕頭:“兀卒,您叫我們嗎?”
“别跪着了……”元昊這時已經發洩的差不多了,冷靜了下來,他揮手招呼着這對兄弟:“都給我起來!”
然後,元昊就帶着這對兄弟,來到了一張被懸挂在宮殿牆壁上的地圖。
“朕想了很久……”元昊說道:“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各部都已經怨聲載道,若再這樣下去,朕擔心明年開春,就會有部族的人逃亡去吐蕃、宋朝、遼國……”
其實,現在也已經開始出現這些情況了。
元昊建立的所謂大白高國,先天不足,本就是一個部落聯盟罷了,從李繼遷時代開始,才有了點族群的特征。
但那是靠暴力和聯姻組成的聯盟。
元昊即位後,也是靠着血腥鎮壓屠殺以及收買,方才維系着團結。
但其實,很多部族甚至是貴族,對所謂的大白高國沒有半分認同。
一旦肚子吃不飽了,逃亡馬上就會出現。
就像現在,宋、夏、夏、遼邊境,每天都會有部族的牧民們,趁着夜色,逃入對方境内。逃亡者甚至連吐蕃方向也跑!
哪怕元昊再三申令,更公開處死了許多被抓住的逃亡者,但逃亡的人依舊源源不斷。
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
“兀卒,打那裏?”野利榮仁和野利遇乞當然也知道現在國内的情況,所以他們也沒有廢話,直接問道。
“這裏!”元昊的手,指到地圖上的一個地方,重重的錘了一下。
那是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