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啊……”耶律宗真看着那個年輕人,笑了起來:“倒也沒有想太多……”
他揚起眉毛,看着那個年輕人,問道:“宗元,你是怎麽想的?”
這年輕人,就是如今的大遼北南宰相、皇太弟耶律宗元。
他比耶律宗真小五歲,太平元年出生(宋天禧五年),今年二十歲,看着年紀小,但實際上已經手握重權,有着大批軍隊和貴族效忠。
“皇兄……”耶律宗元起身拜道:“臣弟以爲,南朝這是想要禍水東引,欲圖将我朝注意力,從南邊引到東邊去……”
耶律宗真點點頭,道:“朕知道……”
這個事情,隻要不傻,都看得出來。
“所以,朕才要問諸位大臣,這宋朝的答複,我朝是否接受!”耶律宗真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來,道:“宗元,你素來聰明,那就由你來告訴朕,南朝的答複,說的是什麽事情?”
“用你讀過的書裏所知道的故事來舉例!”
耶律宗元聽着,皺起眉頭,他讀書不是很仔細,不知道耶律宗真指的到底是什麽?隻好俯首拜道:“臣弟愚鈍,伏乞皇兄指教!”
耶律宗真聽着,哈哈大笑,對一直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老臣張儉道:“尚父曾經教朕讀史記……”
“朕記得,尚父當年教到戰國秦昭襄王派魏冉出使齊國,勸說齊湣王接受秦國的建議……”
“齊稱東帝,秦稱西帝,東西兩大強國共同稱帝,然後協同作戰,一起滅亡宋、趙、魏、韓等國瓜分天下時……”
耶律宗真走到張儉面前,深深鞠躬:“朕記得,那時尚父告誡朕,人,一定要忍得住自己的貪欲,不要去貪求太過美好,但實際無法得到的東西!”
“齊湣王就是因爲不顧國力,窮兵黩武,一步步被秦國逼入死地的例子……”
張儉聽着,非常欣慰,上前扶起耶律宗真,道:“陛下英明神武,老臣以爲,先帝在天之靈若知,必定欣然喜悅!”
耶律宗真卻是看着張儉以及群臣道:“今天,南朝的答複,就像當年魏冉入齊,向齊湣王灌的迷魂湯……”
“南朝的四個答複,其實就是在說:宋、遼約爲兄弟,并分天下!”
“宋伐西夏,遼征高麗,事成之後,高麗歸遼,而西夏的瓜州、沙洲歸我大遼……”
“所以,朕才要召集諸位大臣,問問大家的意見……”耶律宗真昂起頭來,看着所有人:“要不要答應,并吃下南朝的這顆毒丸!”
“既然明知道有毒,爲什麽要吃?”年輕的耶律宗元不太明白。
“呵呵……”耶律宗真笑了起來,他可不是庸主,從登基的哪一天開始,他就矢志繼承父志,将大遼徹底變成真正的中國,漢唐事業的唯一繼承人!
反正,從前鮮卑宇文氏、獨孤氏建立的王朝,最終都成爲了中國正朔。
憑什麽同樣出自鮮卑的契丹耶律氏不行呢?
難道,尼姑的頭,貧僧摸得,貧道就摸不得了?
搞笑呢!
但是,要實現這個偉業,他面對的艱難險阻與障礙,卻是無比衆多。
首當其沖的就是掌握了文化話語權的南朝堅決不承認耶律氏的地位。
其次,就是契丹人内部,也存在着逆流。
但,現在,南朝人卻主動将一個選擇送到了他面前。
隻要答應下來,遼國變中國的難度,就要降低一個檔次。
“當年……”耶律宗真笑着道:“韓國人鄭國,奉命來到秦國,請求爲秦王修建鄭國渠……”
“秦王明明知道,韓國乃是要弱秦……爲什麽答應?”耶律宗真問着自己的大臣們。
然後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爲,秦國明白,鄭國渠一旦修建完成,秦國就再也不用擔心糧食問題了,可以放手統一天下!”
“如今,也是一般……”
“若南朝果然願與我朝并分天下……”
“那麽,我朝就可以将燕雲十六州的軍隊,抽調去東方,掃平高麗,徹底消滅高麗王氏……”
“不止将拓土三千裏,還可以一并解決渤海、女真等問題……”
“諸位,可不要忘記了大延琳之亂!”耶律宗真嚴肅的說道。
于是,所有遼國貴族都深深低下頭去:“陛下聖明!”
對遼國來說,渤海之地,始終是一個心腹之患。
不止是當地的渤海遺老遺少們,總是想着要複國,還有女真人、高麗人,混在一起,圖謀作亂。
于是,在十幾年前,渤海王後裔大延琳,帶着女真人、高麗人一起叛亂。
遼史稱爲‘大延琳之亂’。
叛亂持續了整整一年,遼國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财力才終于鎮壓下去。
叛亂雖然鎮壓了下來,但當地的亂黨和叛賊,卻依然潛伏在黑暗中,成爲遼國的腹心之患。
可是,從耶律隆緒到耶律宗真,都沒有這個精力和能力去處理這些問題。
因爲,遼國主力必須留在燕雲,遼主也隻能将自己的主要注意力放在這邊。
畢竟,鬼知道南朝人會不會發瘋北伐呢?
須知,宋庭的紙面軍隊數字,可一直都非常龐大。
隻算禁軍,都有五六十萬之衆,加上廂軍,真正帶甲百萬。
如此龐大的軍隊,就算全是戰五渣,其集合起來的威力和破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更何況,這支軍隊的實際作戰能力,其實不差。
如今,宋庭居然主動邀請遼國,平分天下。
至少在耶律宗真的理解看來是這樣的。
那就意味着,再次東征的時機成熟了。
大遼天兵,可以再次跨過鴨綠江,懲戒高麗王氏蠻子,甚至可以将之徹底蕩平,将這個一直在外部挑釁遼國的敵國,并入自己的領土。
如此,大遼帝國,就可以免受腹背之敵,不用再擔心自己後院起火,可以全神貫注的将精力與注意力,放到南下。
在耶律宗真看來,用一個西夏,來換遼國可以清理自己後院的隐患,是非常劃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