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導緻此地的房價,高的吓死人。
有人戲稱,大梁門的一片瓦砸下來,都值一百貫!
作爲當朝的三司使兼同知樞密院事,晏殊的家宅,就在這裏。
“彥國來了……”晏殊的另一個女婿,三司鹽鐵判官楊察早就在這裏等着他了:“快随我進去,泰山已經久候多時了……”
于是,在楊察的引領下,富弼踏入晏府大門。
作爲三司使,晏殊掌管着整個大宋财經賦稅及工程督辦、貿易、貢賦、百官俸祿發放、支領,權之重,足可與兩府并駕齊驅。
所以,三司使又被人稱爲計相。
于是,哪怕晏殊本人爲官清廉,卻也能輕輕松松的用合法手段,取得萬貫家财。
晏府的陳設,自也絲毫不遜首相呂夷簡的呂府。
來到書房,富弼就看到了自己嶽父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他連忙上前躬身拜道:“小婿富弼拜見嶽丈大人!”
“彥國來了……”晏殊看到富弼就笑了起來,向他招手:“坐下來說話……”
又對楊察吩咐:“隐甫也坐……”
于是,兩個女婿就一左一右,坐到了晏殊的對面。
晏殊看着自己的這兩個女婿,心中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他的這兩個女婿,都是進士,都是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更關鍵的是,都是他自己替女人千挑萬選出來的。
無論性子、脾氣和人品,皆是上上之選。
成親這許多年,女婿和女兒,連臉都沒紅過幾次。
朝野内外,人人豔羨。
都說他晏殊眼光太毒辣。
但那些人哪裏知道,其實不是他晏殊眼光毒辣,而是他晏殊會請人幫忙掌眼。
就像富弼,就是範仲淹親自推薦的。
有小範老子幫着審閱,自然不會走眼。
“彥國,可見過壽國公了?”晏殊等富弼坐下來就問道。
“嗯……”富弼點點頭:“見過了……”
“國公怎麽說?”晏殊好奇的問道。
他還沒有見過那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壽國公,自然充滿好奇,而且,其實心裏面還不乏有些較勁的成分。
因爲他也是神童!
雖然比不得那位蒙宣祖皇帝庇佑,感生大帝授法的壽國公。
但也是四歲能作詩,五歲就能讀懂《論語》,六歲便已經能看《史記》,到得十歲,整個撫州父老就都知道,家鄉出了個了不得的神童了!
于是,十三歲那年就被真宗派來的江西安撫使張知白看中,推薦他以神童參加第二年的科舉,與數千名天下郡國的舉人同堂競技,然後一舉考中進士!
十四歲的進士,古往今來,就他這麽一個。
“泰山容禀……”富弼在晏殊面前,多少有些拘謹,他長身作揖:“壽國公命小婿帶一句話給泰山……”
晏殊先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然後迅速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走到案前,避開富弼和楊察,對着春坊方向拱手而拜:“臣三司使殊,恭聞德音……”
“壽國公曰:孤希望晏公可以出面,去君前懇請下降德音,以纾正府困境……”
“今西賊猖獗,國家不能再内耗下去……”富弼說完,就拜道:“此國公德音所言,小婿不敢有一字之漏……”
晏殊則稽首再拜:“臣殊謹遵德音!”
然後,晏殊坐回座位,看着富弼,問道:“彥國且将今日與國公所言所叙,一字不漏的說來……”
富弼點點頭,一邊回憶着,一邊訴說着他今日在春坊的言行對答。
晏殊聽着,神色漸漸肅穆,良久歎道:“真聖王也!”
一眼就看破了富弼圖謀與企圖,繼而借力打力,把他也給拉下水。
這不是聖王,誰是聖王?
隻是……
“我聞春坊之中,僅有皇城使劉永年及内殿崇班甘昭吉二人……”晏殊看着富弼,道:“這也未免太不慎重了……”
“彥國,你爲右正言,又是國公欽點的‘铮臣’,爲何不在此事之上發聲?”
“難道要坐視如此聖王,爲内臣、外戚所持?”晏殊質問着:“此豈台谏官所爲?”
富弼于是吓得渾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他此時方才驚覺自己到底犯了什麽樣的錯誤!
他是台谏官,又是那位國本曾經點名的‘铮臣’,兩府大臣甚至官家都幾次三番暗示他要多多親近壽國公,可以随時入春坊觐見。
這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讓他富彥國,做壽國公身邊的李沆(真宗即位前的太子賓客,實爲帝師)、李迪(曾爲資善堂侍講,實則也是仁宗的老師)。
那麽李沆和李迪當年是怎麽對待真宗與當今官家的呢?
拾遺補缺,細查内外,有所疏漏,立刻彌補,做到使儲君萬無一失,令國本毫發無傷。
那他富弼現在做到了嗎?
答案是根本沒有!
他甚至到現在,都很少去想,自己能爲壽國公做些什麽!
毫無疑問,這是天大的罪過!
一旦被人抓住,他就是十張嘴巴都解釋不清爲什麽會這樣?!
富弼于是立刻告罪:“泰山大人教訓的是,小婿委實犯下大罪了!”
“嗯……”晏殊滿意的點點頭:“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彥國明日就當立刻上書官家,請官家選清廉有名之文臣,入春坊爲壽國公左右侍講,以此督聖王之行,安朝野之心!”
這是必須做的!
可沒有文官,再想和國初那樣被太祖太宗動不動就措大措大的亂喊。
更沒有文官想看到那些武臣和内臣騎到自己腦袋上揚武耀威了。
“那壽國公欲辦小報之事……”富弼問道:“泰山以爲,小婿該如何應對?”
“癡兒!”晏殊看着這個女婿,氣的胡子都瞪了起來:“此事,汝就不該告訴我,更不該當着隐甫的面說!”
“我叫你讀的《易經》白讀了?”
富弼于是連忙脫帽謝罪:“小婿有罪,伏乞泰山教訓!”
晏殊一說,以富弼的聰明才智,自然立刻明白了過來。
他又犯錯了!
錯在不該将壽國公私底下吩咐他的事情,告訴别人。
哪怕這個别人是他的嶽父、連襟。
因爲這種事情,休說嶽父、連襟了,便是枕邊人和親兒子也不能說。
若君王沒有點頭,這種事情就應該帶進墳墓裏。
因爲,孔子已經說的很清楚: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爲階。
于是,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
晏殊看着,卻是更加惱火:“汝與吾告什麽罪?”
“明日一早,汝去國公面前告罪,乞罪啊!”
“汝難道以爲還能瞞的了人的?”
富弼于是将頭低的更低了。
他知道,泰山說得對。
這種事情,他既然已經做了,唯一彌補的辦法,就是去壽國公面前告罪求罰。
不然,将來,隻要有人聽得了風聲,随便在那位面前說上一句,他富彥國這輩子就等着被閑置投散吧。
因爲不會有君王會再用一個曾經洩露其機密,背叛其部署的臣子。
哪怕這個臣子能力再好,才華再高。
連信任的基礎都沒有了,還能指望其他嗎?
“罷了!罷了!”晏殊歎息着:“我這張老臉,遲早要被你丢光了!”
他罵罵咧咧着:“爲吾兒計,吾也隻能陪汝去國公面前走一遭了……”
富弼連忙拜謝:“泰山看護之恩,小婿此生難償也!”
心中自是感動不已。
因爲在這個世界上,遇到這樣的事情,就是父子兄弟,恐怕都會避嫌。
但他的這個嶽父,卻不止專門提點他,驚醒他,更不惜爲他作保。
這樣的恩情,已經是深如海,重于山了。
晏殊卻是扭頭看向在一旁的楊察,吩咐道:“今日事,旦有一字外洩,爲他人知,汝日後莫要再登我門!”
楊察當然知道事态的嚴重性,聞言立刻拜道:“便是泰山不說,小婿也會謹守口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