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斥候,隻好沿着邊境,偵查了一番,發現,整個大宋都在大踏步的後撤,向着他們那些堅固的塞訾與城市撤退。
同時焚毀了大量的前沿寨訾。
他們抓了幾個附近的熟番,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好讪讪的打馬回去報告自己的發現,而這個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兩天了。
六盤山上的元昊大軍,已經将帶來的軍糧吃的七七八八。
聽完這些斥候的奏報,元昊的内心,宛如火山裏的岩漿一樣,亟需一個發洩的地方!
恰好在這個時候,元昊的谟甯令野利榮仁帶着他的副手楊守素來禀報:“兀卒,撞令郎似乎有所不穩……還請兀卒示下,如何處置?”
撞令郎,乃是元昊軍制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是元昊大軍可以膨脹到現在這個數量的主要原因。
自當年宗哥河慘敗後,元昊再不敢西向河湟,不敢去面對那個隐忍到讓人發指的吐蕃贊普。
回到興慶府後,元昊痛定思痛,對他麾下的軍隊進行全面改組和重編。
于是,下令組建起鐵鹞子。
這是元昊最精銳最核心,同時也是戰鬥力最強的騎兵。
總數也就三千,但人馬具着甲,以三百人爲一個作戰集群,自成立以來,所向睥睨,縱橫天下。
在元昊攻取沙洲、瓜州和肅州的戰鬥中,鐵鹞子們以一當百,沖陣陷将,打的回鹘人哭爹喊娘,哇哇大叫。
除了鐵鹞子,元昊麾下,最讓他的敵人膽寒的部隊就是撞令郎了!
所謂撞令郎,其實就是炮灰。
是元昊在曆次戰争中抓到的俘虜以及通過種種方式搶來和綁來的吐蕃人、回鹘人、宋人甚至遼人!
從明道二年迄今,元昊窮兵黩武,不斷對外用兵。
抓回來的撞令郎也是越來越多。
多到現在撞令郎們起碼占了元昊軍隊總數的七成!
就像他現在麾下的那号稱二十萬,實際也就十來萬的大軍,起碼有六七萬撞令郎!
元昊從來都信不過這些撞令郎,每次作戰,都不給他們武器,隻發一根木棍或者一塊石頭,就叫撞令郎們沖。
死了算逑,活着回來的就賞肉吃。
自然,撞令郎們從來都不穩定。
不過,元昊從來都不擔心這些撞令郎會失控。
現在也是一樣。
他聽完野利榮仁的報告,嘴角一揚,就殘忍的笑道:“不穩?那太好了!”
“遇乞!”他大聲叫着自己的愛将的名字。
于是,一位身材健碩,臉型粗犷,身披重甲的大将走到元昊面前,跪下來拜道:“兀卒,您要我做什麽?”
“榮仁剛剛報告說,撞令郎不穩,反正,現在軍中的軍糧也不夠了……”元昊随意的吩咐着:“遇乞,你帶兩隊鐵鹞子和兩千擒生軍去撞令郎那裏,看看到底是那些人膽敢與朕爲敵!”
“亂臣賊子,一個都留不得!”
想了想,元昊柔和的對着這個大将補充了一句:“盡量多殺點,免得這些撞令郎吃的太多,軍糧被他們吃完了!”
“臣謹奉诏!”這大将于是頓首領命而去。
對現在的黨項人來說,殺幾個人或者幾十個、幾百個、幾千甚至幾萬,概念都是相同的。
畢竟,他們連自己的族人,也是幾百幾千的砍。
那裏還會在乎砍外人?
做完這個事情,元昊就和沒事人一樣,看着自己面前的野利榮仁,他想了想,道:“榮仁啊,朕剛剛得到斥候奏報,宋人竟沒有中計,反而焚毀了許多的塞訾,向着堅城收縮……”
他眨着眼睛,問道:“你說說看,會不會是……張元和吳昊這兩個混賬,背着朕和宋人私通?”
在元昊看來,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畢竟,這次誘敵深入,集結舉國之兵,圍殲宋人泾原路或者環慶路的野戰主力,乃是元昊在去年探知了宋庭争論戰和攻守,而沿邊的重臣中,夏竦、韓琦極力主攻。
于是,他便心生一計,打算誘引宋軍主力出來。
便與張元、吳昊、野利榮仁、野利遇乞、野利旺榮、楊守素的黨項、漢臣商議、策劃。
這些人裏,野利家的人,當然不會背叛他,也不可能背着他去和宋人勾連在一起。
而楊守素雖然是漢人,但他是出生在銀州的漢人,對元昊忠心耿耿。
甚至,如今西夏的文法,也都是這位和野利榮仁一起做出來的。
所以,在元昊眼中,唯一可能洩露機密的,也就是那從宋庭叛出來的張元、吳昊。
雖然說,這兩人過去一直表現的忠心耿耿,也給元昊出謀劃策,制定戰略,三川口一戰能得勝,也是多賴這兩人出力良多。
可是……
他們終究是宋人,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宋人!
萬一他們要是感覺愧疚或者良心發現呢?
或者,宋人以重利賄之呢?
元昊可是知道,張元、吳昊之所以來投他,是因爲他們在宋人那邊出頭無望,考不上進士!
若宋主派人用學士甚至是殿學士來誘,這兩個混賬真的是有可能背叛他的。
“這……”野利榮仁一下子就躊躇了起來。
他低着頭,想了想,然後道:“兀卒,臣以爲,兀卒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如……”野利榮仁擡起頭來,道:“兀卒您親自去試探一下,就說斥候抓到了宋人的官吏,官吏說有張氏、吳氏爲宋内應,暗告宋主兀卒您的布置?”
這就便是要對張元和吳昊兩人下死手,就怕坑不死這兩人了。
沒辦法,誰叫自從這兩人來了興慶府,被兀卒重用後,野利榮仁的地位就變得尴尬了起來呢?
比文法比學識比見識比眼光。
野利榮仁全面潰敗,他唯一的優勢就剩下了他是黨項人。
野利榮仁實在擔心,再這麽下去,他這個谟甯令就要被那兩個宋人搶走了。
于是,自然是隻要有機會,就給那兩個宋人挖坑使絆子了。
元昊聞言,沉吟了起來。
他在帳中踱着步,終于,他似乎下定了決心,對野利榮仁道:“榮仁,這個事情,朕就先不出面了,你代表朕去試探一下……”
于是,野利榮仁大喜過望,他問道:“若是……”
“哼!”元昊冷哼一聲:“若那兩個奴才,真的膽敢背叛朕……”
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對元昊來說,張元、吳昊,雖然名爲謀臣,實則隻是他養的兩條看門犬罷了。
狗若敢反噬主人,那當然是打死,然後将他們的肉拿來煮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