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府這邊,章得象、鄭戬、杜衍,投票支持。
正府那邊,呂夷簡、王贻永、程琳,投了反對票。
有兩個人棄權——晁宗悫和宋癢。
這讓趙昕皺起了眉頭。
晁宗悫和宋癢棄權,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結果還在接受範圍,至少沒輸,不是嗎?
按照制度,既然集議兩府相持不能決,那麽,必然上奏禦前,請求禦裁。
所以,呂夷簡、章得象以及正府、樞府的大員,此刻應該到了延和殿外,伏閤請罪上奏了。
于是,趙昕知道,他很快就要迎來此生之中他最重要的一場考試。
能不能過關,能不能讓人信服?
直接決定了他現在和未來,能不能幹預和插手國政,能幹預多深?插手多深?
這很重要,也很關鍵!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雖然他現在才兩歲,但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新品嘗那名爲權力的毒藥的滋味了。
甚至,連一刻都不願多等!
因爲,他已經品嘗過了權力的味道。
實在難以戒除!
這就好比後世一個身家億萬的富豪,每天豪宅名車,會所明星,忽然叫他一無所有,他如何忍受的了?
君王亦然!
于是,趙昕立刻開始準備。
首先,便是藏書,他自醒來後,就特意在這春坊藏書裏,找了大量的典章書冊。
其中,就包括了《太宗禦集》與《真宗禦集》這兩部大塊頭。
所謂禦集,就是君王的诏書、赦命、制書以及平時留下的文字,至少從唐代起,中國王朝就有這個傳統了。
《新唐書》之中就記錄了唐代有太宗禦集四十卷、高宗禦集八十六卷、中宗禦集四十卷……
到了大宋,從太宗開始,就格外重視禦集的編纂與修訂工作。
而且是從君王生前就開始修訂與編纂禦集。
大宋的曆代君王,都将禦集修訂與編纂視爲國家的重點項目,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并在皇城禁中西北專門劃出一個宮殿群,用來專門保存和收藏相關禦集。
譬如太宗禦集所藏的地方叫龍圖閣,真宗禦集所藏之處,名爲天章閣。
當今官家,趙昕之父禦集所藏之地,則名爲寶文閣。
各閣皆設有學士、直學士之職,以優待近臣或者榮寵文官。
畢竟,能名某某閣學士,就意味着這個人能幫皇帝整理這些文字,修訂這些禦集。
那就是自己人啊!
簡在帝心啊!
更何況,帶了館職的文官,俸祿平白就要比别人多一份!
像龍圖閣學士,就能每個月多拿十五千的添支錢,加上按照制度,學士館職本官再低也能有一百二千的料錢,此外,每年還給發春、冬绫各五匹,絹十七匹,羅一匹,錦五十兩的布料,另外國家還給負擔七個元随的開支。
又有榮譽,又有高額俸祿拿,所以,大宋文臣隻要是進士出身的,無不以爲閣學士爲榮譽。
有了這些精英的加盟後,曆代君王的禦集,那叫一個修訂的又好又美。
便是某位君王不小心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這些家夥也能想辦法粉飾出一個心懷天下,胸襟寬廣的仁君形象來。
也就是真宗玩的太大,實在沒辦法幫他掩飾,才讓那位先帝的形象略略的有些差。
不過,也是相對而言。
不信,換任何一個别的朝代,就真宗的所作所爲,谥号能是真?
靈、神、恒才是他的蓋棺定論吧!
而這些先帝們費盡心思修訂的禦集,此刻,成爲了趙昕可以利用的對象。
這兩天,他有時間有精力的時候,就命人搬來藏于春坊的這些大部頭的副本,快速的翻閱了一遍。
給人的感覺,自是不明覺厲。
但也沒有人敢問他能不能看懂,都隻能在旁邊瞧着。
此時,趙昕又命人特意将這些禦集重新搬了出來,自己裝模作樣的坐在床榻上,讓宮女幫他翻動着書頁。
自己則在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讀着這些禦集上的文字。
“闳散同功,歸馬遂隆于周道。蕭張葉力,斷蛇因肇于漢基。必資佐命之臣,以輔興王之業……”
“财成天地者,元後之道。燮理陰陽者,冢宰之權。其有早踐岩廊,久參機務。既著彌綸之效,宜升輔相之資……”
一段段晦澀的文字,從他嘴裏念出來。
周遭宮女、宦官、侍從,聽得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難以自抑。
若說從前,他們或許或多或少,還在疑問,還在徘徊,還在揣測。
但現在……在無可辯駁的事實面前,在耳中所聞的那國公流暢而稚嫩的誦讀聲中,所有疑問,所有揣測,俱都煙消雲散。
剩下來的,隻有對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命的敬畏以及對面前這位‘生而聖王’的大宋國公的無盡孺慕與仰慕、崇拜和敬畏之心!
沒辦法!
就和歐陸的人,再怎麽樣,也信上帝,哪怕是後世科學昌明,信息發達的時代,依然有無數保守的信徒,虔信着他們的信仰。
認定上帝創世,認定他們是其主的羔羊與罪人。
而在東方,根深蒂固的則是對祖先的崇拜以及對天命、天道與自然的敬畏。
即使是那位未來的拗相公,也不敢說‘祖宗不足法,天變不足畏’,反而要極力撇清,這些話不是他說的。
都是别人的栽贓陷害!
于是,在趙昕的朗朗誦讀聲中,整個春坊内外,殿堂上下,每一個人都恭身膜拜。
膜拜這神迹,膜拜這聖音。
終于,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
然後,在殿堂門外,停了下來。
他們聽着從殿中傳出來的聲聲誦讀聲,每一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爲精彩。
有高興、振奮的。
自然也有晦澀、沮喪者,不過,這些人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每一個人都迅速展露笑容。
“官家,此誠天下之幸也!”呂夷簡迅速的上前拜道:“臣鬥膽,請官家将國公今夜誦書之事,曉瑜中外,布告天下!”
戴着璞頭帽,穿着一身便服的官家聞言,笑的猶如一個三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