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從布簾後搬出兩張凳子,年輕的護士把凳子放在俞聽雪和鳳承允面前。
“兩位坐着等吧,之前有些誤會,不知道兩位是崔醫生的家人,真是抱歉了。”她有眼無珠,差點攆崔醫生的親戚出去,希望沒有得罪了崔醫生的親戚才好。
若是給崔醫生的親戚落下了不好映像,等于是平白給自己追崔醫生的路上,添了一道無形的堵。
鳳承允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甚至都沒看年輕護士一眼。
俞聽雪受寵若驚的看看年輕護士,又低頭看了眼放在面前的凳子,辦公室裏除了崔淩寒和護士,還有五個人。五人中又隻有病患才坐在椅子上,陪同的兩人都站着,她和鳳承允若坐下,怎麽都有點靠關系玩特殊的嫌疑。
雖然她和鳳承允沒有挂号直接進來看診,就是在玩特殊,可别人不知道啊,助理護士給她們搬凳子坐,也太明目張膽了點,若不坐吧,辜負了護士的一番好心,俞聽雪一時間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很糾結。
忽然,肩膀被一雙大手按住,身體不受控制的在凳子上落座,俞聽雪驚訝的回頭,看到鳳承允平靜無波的俊臉,一陣無語。
她糾結着坐不坐,他一下就幫她做了選擇。
看着兩人互動,年輕的護士在心裏感慨,有的人,他什麽都不說,單單是從他的舉手投足,臉上的表情,甚至是生活習慣中,你就能看出他的出生。
這兩人如此,崔醫生也如此,崔姓在首都是個大家族,出了許多内閣人物,别的不說,就說那個最有名的,現任總統的母親,前任總統夫人就是崔家的女兒。
年輕的護士胡思亂想間,崔淩寒已經給病人看診完,開了幾項檢查,叮囑病人和家屬先去檢查,然後再把檢查結果拿來給他看,病人和家屬連聲說着謝謝,然後出了辦公室。
崔淩寒又讓年輕的護士也出去,年輕的護士很想留下,可崔醫生的話她又不能不聽,隻好悻悻然的出去,并關上門。
衆人都出去了,崔淩寒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對俞聽雪說道“坐過來。”
“怎麽确定是我看診說不定是他要看診呢”俞聽雪好奇的問,起身按照崔淩寒的話走到椅子坐下。
“他身強體壯,額頭上也沒明晃晃的傷。”看都沒看鳳承允一眼,崔淩寒一副你問了句廢話的表情,指着俞聽雪額頭問“怎麽傷的”
“被水杯砸的。”俞聽雪小聲的回答,悄悄瞄了鳳承允一眼,見他神色平靜無波,稍稍有些放心。
之前他冷厲的神色,她現在還有些擔心,怕他做出什麽事來。
“他砸的”崔淩寒指着鳳承允。
俞聽雪一愣,來不及回答,鳳承允先不悅的反問崔淩寒。“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麽暴力的人”
連自己老婆都打,他還沒那麽喪心病狂。
“你小時候當然不是,現在十幾年過去,誰知道你有沒有長歪。”崔淩寒不以爲然的說道,沒看鳳承允,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小手電筒,傾過碩長身軀,用小電筒照着俞聽雪額頭上傷口,仔細觀察着。
鳳承允沒接話,也不想接話,他哪會聽不出,崔淩寒說這個話是在提醒他,小時候兩人輩分上雖是舅舅和侄子,關系卻親如兄弟。
聽了崔淩寒的話,俞聽雪很訝異,聰明的沒出聲詢問,辦公室裏一時間陷入沉寂。
半響後,崔淩寒坐直身體,關了小電筒放回白大褂口袋裏,手指握住鼠标在電腦屏幕上滑動着。
“怎麽樣嚴重嗎”等不到崔淩寒說話,鳳承允主動問道。
俞聽雪也不自覺豎起了耳朵,等着崔淩寒回答,她本來一點都不擔心的,崔淩寒給她檢查後,一句話不說,握着鼠标在電腦屏幕上點着,害的她開始有點擔心,怕自己被水杯砸一下真砸出個好歹。
她現在是沒感覺什麽,可誰能保證沒有後遺症,畢竟,被水杯砸的是額頭,不是身體其他地方。
“不嚴重。”崔淩寒回答。
“不嚴重你開藥需要開半天”鳳承允的語氣摻着怒氣。
“我不是在給她開藥。”崔淩寒擡起頭看了看鳳承允,又看向俞聽雪,見她臉上擔憂的神色還未褪去,柔聲安慰她說“不用擔心,你額頭上的傷真沒事,藥都不用擦。”
俞聽雪愣怔的看着崔淩寒,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裏卻有點贊同鳳承允的話。
鳳承允氣急,狠狠剜了崔淩寒一眼,扶起俞聽雪就朝外面走去,崔淩寒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回去後小心點,她的傷口最好不要碰水,如果家裏有碘伏的話,每天擦一擦預防感染。”
鳳承允放開俞聽雪,一個箭步沖回來,一把抓住崔淩寒的衣領将他從椅子上提起來,崔淩寒連忙抓住他的手,避免自己喘不過氣來。
“喂,你這麽暴力做什麽”問這話時,崔淩寒的表情一點也不慌張,反而帶了些玩味,提醒他說“剛剛是誰問我,他是這麽暴力的人嗎短短幾分鍾後你就暴力給她看,你希望她怎麽想”
這個她,不用說也明白是指站在門口,正看着他們的俞聽雪。
聽了崔淩寒的話,俞聽雪很想回一句,不用顧慮我,你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當我不存在就好。
不理會崔淩寒的廢話,鳳承允咬牙質問“你不是說她額頭上的傷不用擦藥現在爲什麽又讓擦碘伏”
“碘伏是消毒,基本不能算藥。”崔淩寒覺得自己若再不解釋,肯定要吃虧。
當鳳承允的拳頭呼上臉頰時,崔淩寒心裏還在想,看吧,他說自己要吃虧吧,這不就硬生生挨了他一拳頭。
“你這樣打了他,真的沒關系嗎”俞聽雪詢問的聲音裏,透着擔憂,剛剛看鳳承允揮拳的姿勢,真是太帥了。
崔淩寒坑他們,鳳承允直接用拳頭回敬,都不必想以後怎麽坑回去。
“沒關系。”鳳承允冷硬的回了這麽一句。
一聽他說沒事,俞聽雪放心了,反而笑眯眯的贊美起鳳承允來。“話說,你剛剛揮拳的姿勢,真帥。”
鳳承允摟住她,薄唇湊到她唇邊親了一下,以示獎勵,然後摟着她朝外面走去。
俞聽雪忽然紅了臉,腳步随着摟住自己朝外面走的鳳承允移動。
崔淩寒看着兩人走出辦公室的背影,聽着兩人的對話,心裏直歎,長輩難爲,侄子動手打舅舅,侄子媳婦不規勸,反而誇贊,完全是沒把他當舅舅,這世道要亂了。
伸手碰了一下被打的臉頰,疼的他一陣呲牙咧嘴,此時此刻,崔淩寒是不會反省自己的,在他看來,長輩戲弄一下晚輩,合情合理,理所當然。
從醫院離開,俞聽雪問鳳承允還去公司嗎鳳承允回答不去公司了,給吉韬打了個電話,開車直接帶俞聽雪回鳳家。
鳳家。
今天的鳳家注定不會平靜。
方詩雨和鳳亦玄在樓上,蠻姨陪着鳳奶奶在樓下客廳裏,看着鳳奶奶織圍巾,王嬸沖進客廳,興高采烈的報告說,二少爺鳳承浩回來了,她給二少爺開的大門。
一聽孫子回來了,鳳奶奶很高興,放下手裏正在織的圍巾,吩咐王嬸上樓喊鳳亦玄和方詩雨,自己由蠻姨扶着快步朝外面走去,因爲老人家想早點看到孫子,沒耐心等孫子自己進來。
前院水池旁,鳳奶奶倏然停下腳步,眼睛瞪的老大,差點沒認出那個走來的邋遢男人是自己孫子。
扶着鳳奶奶的蠻姨也驚了一下,随即又恢複成淡定自若,畢竟是跟着鳳奶奶在商場上打拼過的,早已練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領。
鳳承浩看到奶奶,倏然飛奔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奶奶面前,大哭起來。
鳳奶奶頓時被孫子哭亂了心,抱住他的頭,想扶起他,可惜老人家力道不夠,隻能一邊安慰他,一邊詢問他受了什麽委屈,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之類的。
鳳承浩顧着哭,什麽也不說。
蠻姨皺起了眉頭,剛剛看到鳳承浩跑過來時,她注意到鳳承浩的腳步有些不一緻,看鳳承浩哭的那麽委屈可憐,蠻姨什麽也沒說,隻覺得眼前的一幕很滑稽,身高七尺,身強體壯的大男人跪在老夫人面前大哭,着實有些刺激眼球。
方詩雨和鳳亦玄出來,看到這幅模樣,兩人都心神爲之一振。
大喊一聲阿浩,方詩雨猛沖過去,不管不顧一把推開老太太,站在兒子身邊,狠戾的瞪着被蠻姨扶着的老太太,心中一點愧疚都無,隻有滿腔無處發洩的怒氣。
鳳奶奶沒防備,被方詩雨推的身體不穩,好在蠻姨眼明手快扶住了老人家,才沒讓老人家摔到地上。
“媽,阿浩才剛回來,你心裏有再多的不快和不滿,什麽時候罰他都可以,一定要現在罰他跪在你面前嗎他是個男人,男人膝下有黃金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就算你是他的奶奶,是長輩,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逼迫孫子下跪吧”方詩雨質問老太太。
鳳奶奶一臉錯愕,她沒有罰阿浩啊,是阿浩自己跪的,怎麽方詩雨一來就說她罰阿浩跪,還指責她以長輩的身份逼迫孫子下跪
見老夫人被方詩雨胡亂指責,蠻姨面色一沉,開口說道“二夫人”
“你給我閉嘴,這裏沒你的事。”方詩雨打斷蠻姨的話,又看着老太太。“媽,從進鳳家的門開始你就看不順眼,連帶的也看我的孩子不順眼,你偏袒鳳承允我不怪你,可阿浩也是你的孫子,你這樣對他公平嗎”
被心裏怒氣占了上風的方詩雨,對老太太說話也不用敬語了,直接你你的質問。
跪着的鳳承浩呢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委屈和憤然中,無心理會周遭的一切。
“詩雨,你在胡說什麽”鳳亦玄連忙走過來,一把拉住方詩雨,方詩雨看着他,怒聲怼回去。“我沒胡說,她就是偏心,隻知道向着鳳承允。”
“閉嘴。”低吼一聲,鳳亦玄緊緊拽住方詩雨的手臂,警告她不要再亂說話,方詩雨吃痛,一臉悲哀的望着他。
沒心理會方詩雨,鳳亦玄對老太太說道“媽,詩雨也是因爲太擔心兒子,口不擇言說錯了話,請您看在我的份上,别和她一般見識。”
鳳奶奶看着兒子,又看看滿臉悲哀的方詩雨,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二爺。”老夫人不說話,蠻姨隻好幫她說,她絕不允許鳳亦玄也跟着方詩雨誤會老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鳳承浩。“聽王嬸說二少爺回來了,老夫人很高興,拉着我出來迎二少爺,不知爲何,二少爺一見到老夫人就沖過來,跪在老夫人面前大哭。老夫人問他怎麽了,他一句話不說,隻顧着大哭,老夫人想扶他起來,可惜,老夫人的力氣有限,扶不動人高馬大的二少爺。然後你和二夫人就來了,我想請問一下,二夫人是從什麽地方看出來,是老夫人罰二少爺跪,以長輩的身份逼迫二少爺跪”
老夫人是蠻姨的底線,平時無論别人怎麽冤枉她,她都可以接受,唯獨不能冤枉了老夫人,見老夫人被冤枉,蠻姨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刻意隐去自己看到的不提,蠻姨銳利的眸光直直看着方詩雨,不等她回答,又補上一句。“二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二少爺,相信他也哭的夠,該幫自己的奶奶解釋一下誤會。”
蠻姨這話是諷刺鳳承浩,鳳亦玄聽懂了,方詩雨和鳳承浩也聽懂了,三人心裏都壓着怒氣,又無處發作。
方詩雨之前怒斥蠻姨閉嘴時很威風,此時卻無話反駁蠻姨的話,因爲人家說的是實情。
蠻姨的話讓鳳亦玄覺得很尴尬,扯着方詩雨的手臂。“跟媽道歉。”
她沒錯,更沒必要道歉,因爲老太太也是當媽媽的人,該能理解她的心情,方詩雨咬着牙不肯道歉,她認爲,任何一個做母親的人,兒子不見多日,一見兒子就看到兒子跪在奶奶面前,都會誤以爲是奶奶罰兒子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