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威廉的擔心放在過去也許太過于小人了一些,不過這是在末世,這樣的擔心一點也不顯得多餘。就像他想帶着幾個他沒什麽好感的人一起墜機同歸于盡一樣,如果别人這個時候順手把他推下高樓,也實在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就算他們沒興趣推他一把,但自己走掉把他扔在這裏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他和同僚海淩迦已經交惡,因爲他在德古拉面前的點頭哈腰讓海淩迦很看不起;海斯是海淩迦的忠實部下,肯定是跟着海淩迦走,至于李寂城和趙簡、趙溪那一對父女,他就更指望不上了。
這是末世啊,這是末世啊,這是末世啊!所謂的末世,就是不要對人心抱有任何幻想,陳威廉覺得自己的膀胱發脹,眼淚也嘩嘩的流了下來。這場災難那麽可怕他都活下來了,現在他也隻是想要繼續活下去而已啊。
不過就在陳威廉差不多要崩潰的時候,其實也就是一兩分鍾的時間吧,他覺得是過了很久,終于,他聽到了從機艙傳過來的腳步聲,陳威廉也馬上心領神會的解開安全帶,然後他就被一隻手往後一拉,就像拉一個破布麻袋一樣,把他拉到了機艙裏。
整個機身在這時候搖晃了一下,發出了令人牙齒發酸的摩擦聲,但終究還是沒有往樓下墜落下去。當陳威廉一屁股坐在樓頂的天台上的時候,他才終于覺得自己的心髒從嘴巴裏回到了胸腔裏。
幾個人核對了時間,這時候是上午9點,天空霧蒙蒙的,能見度很差,他們不但看不到天空的外面有沒有陽光,也看不到這個高樓的對面是一片繁華的街道,還是寂寞的荒草。他們能看到的,幾乎也就是天台和天台邊緣30米左右的範圍。
暫時,還很安靜。
陳威廉發現那5個被他視爲炮灰的人都穿着技術含量很高的仿生戰鬥服,反倒是他穿的還是同盟軍的那一身飛行員夾克,别人的戰鬥服是能防刺防磨,能根據體感和外界溫度變化保護色,還具有禦寒排汗等諸多功能,而他的飛行夾克,雖然很帥氣,也不過就是布料的。
陳威廉有種想哭的沖動,但是沒有人在乎他現在是什麽心情。他看到機艙的下面擺滿了被他們拖出來的軍械箱,而他們都在往自己的身上穿戴挂載護具和武器。
不管是同盟軍也好,裂風軍也好,其他的幸存者武裝也好,在單兵的戰鬥器械裏面,功能齊全的機械外骨骼都是基本的裝備,視技術力量和經濟力量的差異,這種相當于給人增加機械動力的裝備也多有不同。
比如同盟軍的機械外骨骼就和戰鬥護甲是連爲一體的,不到功能齊全,而且輕便、美觀,可以進行模塊化的組裝和互換,如果有人陣亡,而另外的人護甲損壞,可以将陣亡人的護甲根據需要進行重新組合。從技術含量和美觀上來說,都是所有幸存者勢力中做得最好的。李寂城之前穿戴的機械外骨骼則比較老舊,那是幾十年前的老産品,不過以他們基地民兵遊擊隊的實力,也隻用得起這樣的裝備了。
德古拉給他們準備的護具也算是裂風軍的标配,最具科技含量的是他們貼身穿的仿生戰鬥服,他們的護甲和機械外骨骼都是簡單外露的,護甲的做工就很粗糙,而且應該是有許多人穿過又反複使用的,挂在身上首先就是一股刺鼻的陳舊血腥味和腐爛發黴的氣味,機械外骨骼功能倒是很齊全,但做工也很不走心,外露的管線到處都是不說,體積也很大,穿戴……不,那就不是穿戴在身上,而是把人裝在了一個半人形的簡陋機器上,
像海斯這樣2米20的體型,把自己裝在機械外骨骼上面,他頭頂離地的高度直接就達到了3米,配上他攜帶一挺高射速大口徑6管重機槍和一門榴彈發射器,再加上身後龐大的彈藥箱,他整個看上去就是一輛人形坦克。就連他用的冷兵器也是比臉盆還大的巨型戰斧,看起來威力倒是很強大,但戰鬥的靈活性怎麽看都夠嗆。
另外幾個人看起來比海斯要小了一号還多,但依然顯得龐大而臃腫。很顯然,裂風軍的作戰工具并不講究美觀,它除了看上去很醜之外,最大的特點是火力強大,裝載能力也很強大。他們5個人攜帶的彈藥,放在任何其他的幸存者武裝那裏,都可以裝備一個排了。
這樣笨重的機械,就不能指望行動起來多麽輕盈敏捷了,幾乎是從他們一開始走動,就能從地面帶起一片塵土和碎渣,很讓人擔心他們會把樓闆踩穿,動靜也非常的大。
按照事前的約定,他們在大樓的天台上安裝了一個信号發射器,把他們到達裂谷第一時間看到的東西發回到德古拉的基地裏。
“這裏存在着強烈的電磁幹擾。”負責安裝和調試機器的自然是作爲同盟軍技術少校的海淩迦,對于德古拉給他們配發的信号發射器,海淩迦實在沒什麽好評,當然公正的說,發射器足夠先進,抗幹擾能力也足夠強,但是不管是接收,還是發射出去的信号都是斷斷續續的,就連和德古拉的通話都不能完全保證。
“我們已經到達指定地點。飛機降落在一座不知名的高樓上,因爲強烈的電磁幹擾,我們無法是使用測繪儀器确定我們的坐标。我會盡可能的在規定範圍内架設通訊網,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這裏的幹擾不正常,如果不是有一台大型的機器作爲幹擾源的話,那就是地下存在一個超高能量的磁場。”
“根據原有的地圖和近地軌道依然能聯系的人造衛星的定位,這裏應該是災難前的一個超級大都市,名字叫做浮光城,地處内陸中部,周邊河流湖泊衆多,城市高度發達,災難前的城市居民最多達到過3500萬人。”
這樣的信息對于一個技術軍官來說隻是基本的儲備而已,海淩迦在确定這個城市的名字之後,不用地圖,她腦子裏也能清晰的勾勒出整個城市的地形地貌,甚至是主要的街道和城市中不同的地理概況。她在給德古拉彙報這些情報的時候,隻是履行雙方的協議,整個聲音是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
但對于這座城市本身而言,海淩迦知道的東西還要更多一些。至少,災難前,還是小女孩的她曾經來過這裏,那時候,她曾經深深的被這個城市的繁華所吸引,對于一個不滿10歲的小孩來說,這個城市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天堂。
而災難前,李寂城也曾經來過這裏,他來的時間比海淩迦要短得多,腦子裏并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但是不管怎麽樣,這座城市都不是今天這個樣子。
濃霧中,空氣很潮濕,而且氧氣似乎也有些稀薄,他們不得不早早的就戴上了頭盔,拉下了氧氣面罩。
“喪屍的情況怎麽樣?”隔了有一會,德古拉的聲音才傳到了他們的耳機裏,這倒不是因爲幹擾,應該是他在那一邊,讓手下分析了海淩迦傳回去的數據。
“暫時還沒有發現。”海淩迦說:“我們降落的大樓,經過測量地面應該超過90層,超過300米,地下部分還不确定。這裏的天氣很惡劣,空氣中的水份包含酸性,可以肯定皮膚暴露在外超過一定時間就會被腐蝕。預測兩個小時以後會降雨,現在的氣溫大約22度,但是電腦測算下午5點以後氣溫就會快速下降,淩晨零點左右會降到2度左右。我們需要适應這裏的氣候氣溫,才能展開下一步的工作。”
“你們沒有太多的時間适應,因爲你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連裂谷的邊緣都沒有摸到。我要看裂谷裏面的情況,我要知道這個磁場又是怎麽回事。記住,你們隻有72小時,而現在已經過去4個小時了。”
“現在暫停通訊,我們需要節約通訊器械的能量。”
海淩迦說完,單方面關閉了和德古拉的通話。讓她苦惱的是,她不能用德古拉提供給她的通訊工具和同盟軍的技術情報部門取得聯系,德古拉這邊有高手對他們的通訊工具設置了防火牆,海淩迦雖然自信自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但那需要時間,而且肯定會被德古拉所發現。
如果他們現在确實是連裂谷的邊都沒有摸到的話,那他們的時間還真不多。
“我們先開個會吧。”關掉對外通訊之後,海淩迦對身邊的幾個同伴說:“敵人沒有給我們指定,但任何一支隊伍,都需要一個指揮官,這是戰争,紀律比本領更重要。我希望我們是一支有紀律的作戰分隊,而不是幾個幸存者偶然組合成的一個探險小組。”
别的人都還沒說話,陳威廉就先嘿嘿冷笑一聲,說:“少校小姐,你真是走到哪都忘不了提醒别人你是幹什麽的啊。照我說,他們不是要求我們撐過72小時嗎?這地方這麽大,随便找什麽地方躲起來,撐過72小時都不是什麽問題。反正他們也不會有什麽誠信可以講,我們又何必非要拿自己的命去滿足那個混血小子的求知欲?”
邏輯很清晰,分析很準确,既然德古拉也沒把他們正當回事,他們又何必拿自己去送死?還在裂谷的邊緣外邊,這真是好極了,再給他們72小時他們也不一定能進入到裂谷的内部,那又爲什麽非要往前走?
“這不是爲了滿足那見鬼的求知欲。”海淩迦冷冷的說:“同盟也需要這裏的情報。”這才是她願意到這裏來的真正原因,比較起來,她個人的生命,乃至那些被俘的同伴的生命,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
陳威廉很想煽動李寂城他們三個人,海淩迦是同盟軍的軍官,他們可不是,海淩迦要去了解裂谷裏的真相,這幾個流浪者卻并不需要。這時候陳威廉是自動的把自己歸納到流浪者這一邊,他覺得李寂城也一定會拒絕海淩迦的提議。
卻沒想到李寂城根本沒有猶豫,就說:“這裏我指揮,如果你不接受,我們可以分散行動。”
海淩迦皺着眉頭,盯着李寂城,問:“我是少校,請報告你的軍銜。”
“我沒有軍銜,”李寂城說:“但我有經驗,我曾經是……放逐者。”
“毫無疑問,”趙簡和他的女兒趙溪站在李寂城身後,趙簡猙獰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說:“我和我女兒堅決的站在寂城兄這一邊。”
這麽一算的話,海淩迦這邊同盟軍的人有3個人,李寂城這邊也是3個人,要麽他們繼續讨論,要麽兩邊分道揚镳。
海淩迦很生氣,她聽說過放逐者,據說這些人本事很大,但也極其散漫,這樣的人,說穿了都把自己當成孤膽英雄,但拯救世界的活兒,也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完成的。作爲一個軍人,她最讨厭,甚至最痛恨的也就是種有點本事,卻沒有紀律性和合作意識的人。她思考着究竟是說服李寂城,讓他接受自己指揮,還是拉過海斯和陳威廉,兩邊各走各的道。
這時李寂城又說:“你來做我的副官,你提建議,我做決定。”
海淩迦氣得想笑,卻看見李寂城欺到了她的面前,很近,兩個人面對面,之間的距離不超過30公分。這讓海淩迦臉上一片冷笑,果然,是要粗暴的以武力解決問題。真動手她也不怕,但是她對自己的評估是,她打不過李寂城。
打不過也要打,真理不能讓位于純粹的武力。
突然李寂城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就抓向了海淩迦的胸部,這讓海淩迦有點懵,不是要單挑以武力解決問題嗎?怎麽這麽猥瑣的招數都出來了?她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李寂城的動作比她快多了,他的左手抓向海淩迦的胸部,右手的手心卻已經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海斯猛然舉起槍對準了李寂城,但是在他舉槍的同時,李寂城的動作已經完成了。他的左手抓起了海淩迦胸部上方的一塊戰鬥服,右手的匕首飛快的将那一塊戰鬥服割了下來,那戰鬥服本身就是貼身穿的,海淩迦胸部上方,也瞬間露出了一塊雪白的肌膚。她一時漲紅了臉,咬着牙就要跟李寂城拼命。
李寂城卻一揚手,把他割下來的那塊戰鬥服扔到了海淩迦的身上,說:“你不是最介意這個嗎?現在我給你解決了,所以,我是頭。”
海淩迦下意識的低頭一看,被李寂城割掉的那一塊,正好是繡着裂風軍的軍徽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