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喪屍。
李寂城不會忘記,在災難爆發的最初,喪屍帶給了他多麽巨大的恐懼,更不會忘記,在災難爆發的最初,他失去了多少親人和朋友,一次次陷入了絕望中隻差一毫米的距離就會放棄。
這時候,喪屍從幾個不同的方向朝他們跑來,它們的嗅覺極爲靈敏,能聞到幾公裏外曾經是自己的同類的人的味道,任何人隻要在同一個地方呆得太久,它們都會從很遠的地方找過來,即使距離災難最初的那段日子已經二十多年了,它們的這一特性依然沒有改變。
而李寂城他們,在這個城市行走了快一天了,算一算,它們也是時候出現了。
從一開始,李寂城就沒有認爲他們會進入一個沒有喪屍的廢墟,這片城市的廢墟看起來遭受過轟炸,有許多斷垣殘壁,也被洪水淹沒過,外圍的部分還被沙土掩埋了,但李寂城一開始就能肯定,這片廢墟裏是有喪屍的。
區别隻在于數量的多少,以及,它們現在是什麽形态。
喪屍的數量,李寂城他們頭盔上安裝的微型生命探測儀很快就給出了統計結果:在半徑5公裏以内,已經聚集了超過1萬隻的喪屍,每一個方向上都有。更遠的距離上,喪屍也許不會直接發現幾個活人的存在,但是它們受到上萬隻喪屍的攪動,也正在朝這個方向過來。半徑5公裏以内的這些喪屍移動速度很快,探測儀的測算結果是,它們的時速達到了10到15公裏,是正常人行走速度的兩倍到三倍。
李寂城帶着3個孩子往最近的一個大廈裏跑,他們沒有交通工具,即使有機械外骨骼的輔助,他們的奔跑速度也不會超過喪屍多少,硬闖是一個很可笑的方式。隻有借助建築,他們才能把喪屍阻擋在外,雖然這樣會被困住,但對于這種情況,平時的教學裏就有很多逃生的預案的。
災難最開始的時候,喪屍并沒有這麽快。
李寂城并沒有刻意的去回憶,隻是在心裏對比了一下數據,最開始的時候喪屍的移動速度不超過時速3公裏,比普通人行走要慢很多,但那個時候是病毒感染最快的時候,因爲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這種隻是出現在電影裏的病毒竟然真的出現了,而且絕大多數人也不能接受自己身邊的親友變異的事實,在他們還嘗試治療感染的親友時,也被這些親友咬傷抓傷,變成了它們中的一員。
等到人們付出了十分慘重的代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終于接受病毒和變異并學會逃生的時候,最開始慢吞吞的喪屍也已經發生了變化。
它們速度變快了,比正常人步行還要快一些,并且它們不會累,它們的消化系統迅速的接受了吃生肉的變化,排洩出來的不再是剛剛被撕咬進肚子裏的新鮮肉,而是經過了能量吸收的殘渣,它們也從完全無意識的撕咬變成了有意識的捕食。
李寂城清楚的記得,有一天他和一個陌生的成年人躲在一個近兩米高的櫥櫃裏面,那些不會爬高的喪屍拿他們沒有辦法,但是它們沒有完全憑本能堵在那裏,有一隻喪屍選擇了轉身離開,去尋找新的獵物,其他的喪屍被它所影響,失去耐心轉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李寂城和那個成年人一起從櫥櫃裏出來,因爲他們如果不出來,就算不被喪屍吃掉,也會餓死在櫥櫃裏。
他們也很有耐心,差不多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以後才出來的,而且聽動靜,外面的喪屍早就已經走光了。當他們出來之後,最開始是沒有問題的,走廊裏真的已經沒有喪屍,隻有被喪屍啃噬過的殘破的屍體,空氣中漂浮着濃烈的血腥、腐臭的氣味。
那個成年人想要抄近路從廚房繞到停車場,他覺得李寂城是個拖累,所以悄無聲息的就丢下李寂城往廚房的方向跑了過去,而李寂城還沒有來得及爲自己被抛棄而憤懑,就透過廚房的大玻璃看到那個成年人剛一進去,就被藏在廚房角落裏的喪屍撲倒了。
那隻喪屍就是在他們躲在櫥櫃裏時率先離開的那一隻,李寂城記得很清楚,因爲那是一隻女性喪屍,穿着和他同一個學校的校服,他的學校是一所完中,而那個女性喪屍應該是個高中生。
李寂城已經忘了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也許來不及有什麽心情,當他看到那個抛棄他的成年人被自己的學姐撲倒的時候,他也隻剩下一個轉身逃跑的本能。
在那之後,人類爲了自救,曾經由政府出動軍隊,動用各種重型武器對喪屍進行打擊。但這并沒有使喪屍大規模的減少,不,也不能說沒有,最初的幾天,轟炸和炮擊的效果還是明顯的,但是執行任務的軍隊也并沒有能避免病毒的感染,即使他們坐在坦克裏,坐在飛機裏,病毒也能通過空氣的傳播,直接進入到他們的呼吸道裏。當一輛坦克正在行進中突然筆直的紮進河道裏,當一架武裝直升機突然旋轉着墜落,那都是這些機器的駕駛者,或者駕駛者的同伴突然變異了。
那時候的醫生、科學家們竭盡全力,依然無法掌握病毒變異的規律,更沒有辦法進行有效的治療,除非是隔離設施做得非常的到位,在普通人的身上,會不會被感染,已經是聽天由命的一件事。
至于核彈洗地什麽的,已經沒有人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爲能做出決定的人,也可能已經被感染了,或者做出了決定,執行的人卻被感染了。而且當隔離措施做得最好的地方,當它的内部突然發現了感染者,他們甚至連普通人那樣逃離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在災難爆發的最初,人類看起來隻剩下了毀滅這個結局。
但是這個讓整個人類社會在短短幾個星期内就瀕臨滅絕的病毒充滿了不可預知的生命力,人類的免疫系統也同樣充滿了不可預知的生命力,一部分人幸存了下來,并且在幾個月以後,他們開始對病毒免疫。
可惜也隻是免疫,他們不會變成喪屍,但這并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被喪屍吃掉。
二十多年過去了,李寂城對孩子們說,喪屍的數量在減少,也許最初的喪屍确實大量的減少了,那種動不動就席卷一個城市的上百萬幾百萬規模的喪屍群減少了,但對于幸存者來說,喪屍的數量依然十分的龐大。
像隻驕傲的小公雞一樣昂着脖子說自己殺死過喪屍,再也不會害怕喪屍的李赫,這時候看到頭盔顯示器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呼吸也有些不順暢起來。他們現在隻有4個人,卻要面對上萬隻喪屍。就算他們攜帶的武器裝備能夠保證他們每個人能殺死100到200隻喪屍,對于上萬隻喪屍而言,這也隻不過是流水中激起一片浪花而已。
好在他們的雙腳雖然都已經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但是在老師李寂城的帶領下,他們還是按照平日裏的訓練快速的轉移到最近的高樓裏面去。李寂城選的這棟樓房很大,大樓裏面有無數的走廊、樓梯,更有無數的房間,這些走廊樓梯和房間就像是迷宮一樣,再經過他們有目的地阻隔、疏通甚至爆破,喪屍們可以選擇的路線就被他們安排好了。
到最後,喪屍就像一股流水,被引導着在大樓裏轉圈,而他們在大樓的高層,架起了通向另外一棟大樓的滑索,悄無聲息的滑降到了另一棟大樓的天台上。然後不做停留,收回滑索,又向另一棟大樓滑行。
幾個小時後,那些喪屍的嘶吼聲已經變得很遙遠了,他們也累得筋疲力盡。他們爬上了一座倒塌了大半的大樓,沿途灑下了消除氣味的藥水,然後躲進了一個不借助工具就不可能爬進去的房間。
除了李寂城,3個孩子都扔掉了全部的裝備,躺在地闆上喘着粗氣。過了好一會,喝了水,吃了幹糧之後,他們才活了過來。
“我的媽呀,在這麽下去的話,我們就算不被喪屍吃掉,也一定會累死。”年紀最小的李傑吃飽了肚子,四仰八叉的躺下去,非常喪氣的說了一句。
這個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整個廢墟都陷入到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也隻有他們頭頂上的窗戶,有一片月光照進來。就算這片月光,也并不是很明亮,如果不借助夜視儀的話,他們也隻能看到旁邊的人模糊的身影。
這種時候,李寂城當然不會去打擊這幾個孩子,告訴他們這安全是他們自找的,而且,說累死都太早了,因爲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他隻是把背包裏的微型電腦袈裟後,形狀如蜜蜂的微型無人機也放了出去,停留在附近各個不同的方向,再打開電腦,周圍的環境也就一目了然。
而這種時候,盡管不願承認,但李赫也認爲,老師不讓他們進入廢墟,其實真的是對的。但是他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反而很強硬的說:“老師,我們其實可以主動攻擊,尤其是當我們把喪屍全部引進最開始那棟大樓以後,我們完全可以通過爆破,把它們埋在大樓裏。我們攜帶的高爆定向雷是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的。”
李寂城嗯了一聲,反問:“然後呢?”
李赫陷入思考,即使他們引爆大樓,把那一波喪屍埋在廢墟裏,那些已經死了的人類,并不會這麽容易就再“死”一次,轟炸并不能解決所有的喪屍,反而會促使它們在極端環境裏通過吞噬同類而變異,這也是被證明了的事實。
這個辦法,顯然想當然了。
李昊手枕着頭,突然說:“老師,我發現這一波喪屍,身上幾乎都已經沒有衣服了,甚至連最隐秘的地方都沒有。”
“混蛋,”李赫不滿的沖李昊吼道:“都什麽時候了,你的關注點還這麽不靠譜!”
“并不是這樣。”李昊倒是懶得辯解的,但他還是必須要對老師彙報自己的觀察結論,說:“我認爲這些喪屍都是一批比較原始的喪屍,因爲長時間的活動,它們身上的衣服早就脫落幹淨了,你們看……”他把頭盔攝像頭拍攝到的影像投影到牆壁上,爲了拍清楚,他有些停留過久,差點兒使整個4人小組在進入大樓前被喪屍包抄。
但他的停留,也并不是沒有意義的。
這時李昊指着投影問:“這些生物,到底該稱爲喪屍,還是另外一個物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