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南催促,“你快點。”
何玄白磨磨蹭蹭地往前面走,手裏還拿着打火機和線香。
出門前,何玄白掃了圈家裏,尋思着再找個人陪着,“山荇,你陪你小祖宗去……”
“哎,甜甜叫我去洗草莓。”
盛山荇抛開手上的遊戲機,轉身去了廚房翻冰箱。
“姣姣你……”
“祖宗爺,我突然有了靈感,我要去作詞了哈,”盛姣姣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跑,因爲走得急,暖拖還掉了一下,她又趕緊穿起來跑開。
何玄白将視線移到盛廣思身上。
盛廣思默默撇開頭,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我拒絕您應該看得懂”的氣息。
盛一南在外面喊着要打火機點火。
何玄白沒辦法,三步并作兩步跑出去。
鞭炮有安全風險,何玄白停在盛一南面前,“我給你點燃線香,用線香點火鞭炮。”
“好,”夜晚的風有點大,盛一南看打火機上的火苗老是被吹歪,伸出手去擋風。
冬天天氣冷,她指尖有些泛紅。
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線香給點燃。
盛一南歡歡喜喜地去玩鞭炮。
何玄白就站在旁邊,隔了一會,廣場上的孩子陸陸續續往他身邊靠過去。
盛平家燈火通明,孔芳華跟盛地坐在涼亭裏嗑瓜子。
廣場離家有點遠,燈光泛黃,他們年紀大了,看得也不是特别清晰。
孔芳華感歎,“往年祖宗爺回來,那些孩子見了他,隔着老遠就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受歡迎。”
盛地用手剝瓜子,神情散漫,“近朱者赤,可能是受到了小祖宗的熏陶。”
“也是,咱們家小祖宗溫柔善良近人情。”
殊不知,廣場上的孩子盯上了何玄白手裏提着的鞭炮。
“叔叔,可以給我一根仙女電焊條嗎?”
“叔叔,我想要一盒飛天鼠。”
“叔叔,有摔炮嗎?我可以的賒一盒嗎?等我發了新年紅包,就還給你……”
何玄白攥緊手裏的塑料袋,瞅了眼幾十米外的媳婦。
正玩得開心呢。
“沒有。”
“哎,你手裏提着不是嗎?這也太小氣了吧?”
“鞭炮都是小孩子玩的,叔叔你這麽大還玩,羞羞……”
被小孩子鄙視的何大神:“……”
算了,他忍。
有的孩子沒要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出三秒就哇哇大哭。
盛一南聽到聲音,快步走過來,将鞭炮分發給孩子們。
孩子們拿到鞭炮,歡天喜地,蹦蹦跳跳離開。
“這玩意便宜,給了就給了。”
“可你喜歡,我想留着給你。”
月牙色的柔光下,男人芝蘭玉樹,端的是清風霁月氣質,聲音真摯得不行。
盛一南心坎暖,連泛涼的手指都熱起來。
“買了這麽多,管夠。”
她眉眼含笑,是何玄白想要珍藏的溫柔。
不遠處,有一對兄妹在玩鞭炮,哥哥在追逐打鬧間摔倒,摔得直呼痛。
團子般的妹妹小跑過去,蹲在地上,拉着她哥哥的手,往他掌心裏吹起,“哥哥,茵茵吹一下就不疼了。”
兄妹倆的感情特别好。
盛一南有些怔,思緒缥缈。
她也有個感情要好的哥哥,小時候她犯了錯,基本都是哥哥兜着的,有什麽好事,哥哥也是第一個就惦記着她。
可是……她卻害死了哥哥一家……
何玄白察覺到盛一南的不對勁,“怎麽了?”
“我有點想我哥哥,還有阿爹阿娘他們,我對不起他們,我是幻族的罪人。”
這是三千多年後,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她的悔。
可再如何悔,他們也回不來了。
“誰沒有年少犯錯的時候?你不是有意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盛一南張嘴想說話,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什麽也說不出。
晚上,盛一南做了個噩夢。
準确來說,不是噩夢,是回憶三千多年前的事。
那時,她是幻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多少有公主的嬌蠻豪橫。
年少時不愛聽學堂的課,騎着一安跑三千世界,闖了不少禍。
那些禍有大有小,都沒捅出什麽大簍子。
自然也沒什麽能恫吓住她,性格更是膽大包天。
有一日被夫子訓了,心情極不好,她召喚出一安,想要去奶奶的桃花園裏休息。
初晗擔心她想不開,就跟了過去。
她們初見時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識,最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初晗想給她解悶,提議去惡谷溜一圈。
盛一南性格偶爾任性,但也不是沒分寸的,“惡谷裏面鎖的都是千古兇惡,要是被放出來了,那可要命。”
“我們沒事幹嘛将他們放出來?而且就憑我們三腳貓的功夫,哪裏動得了曆代天族帝王下的封印?”
初晗長相偏英氣,盛一南還曾經誇她有帝王之相,行事也是磊落爽快,這會挽着她胳膊搖,“我沒去過惡谷,有點好奇,你不想開開眼界?”
盛一南有些心動,調轉方向,跟着初晗去了。
她們不知道,惡谷裏面鎮壓着數不清的兇惡,他們的力量隻是被鎮壓,并沒有被摧毀。
這讓惡谷裏面都彌漫着一股瘴氣,這種瘴氣能侵蝕靈識,意志力不堅定的,甚至能控制神志。
盛一南跟初晗修的是正道之氣,自然跟瘴氣相沖。
初晗是天族繼承人,身上的靈氣能與曆代天族帝王下的封印相通,稍微費一點功夫,還是能破結界的。
噩夢就是從這裏開始。
盛一南吸入瘴氣,幻識被控制,發狂時抽出披荊,斬斷了一島内的天鎖,将一位上古兇惡放了出來。
披荊是三品靈器,初晗根本就壓不住,還得對付兇惡,最後受了重傷,不省人事。
盛一南再次醒來時,躺在自己的床上,耳邊是嫂嫂的不滿聲。
“我以前就說過,她遲早會給幻族帶來巨大災難,還真是一語成谶。”
“阿南還小,不懂事,不是有心的。”
“還小?她已經成年了!就是你們這麽縱容她,才會釀成大禍!”
“事情已經造成了,我們隻能盡量彌補。”
“怎麽彌補?那頭兇惡從惡谷跑出來,殺了上萬條人命,将天族繼承人弄得差點半殘,怎麽彌補?我們幻族以命抵命嗎?”
盛君墨沒吭聲。
“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怎麽替她頂罪?沒用的,據我們放在天族那邊的探子說,天帝天後勃然大怒,想要弄死她以平衆怒,”盛君墨剛啓唇,又被搶話,“這次,她犯了大錯,我們救不了,阿爹阿娘也救不了她,你想出頭也于事無補。”
盛一南不敢動,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極力的克制着顫動的雙肩。
這次,她真的犯了大錯,阿爹阿娘他們肯定要被她氣死。
嫂嫂也隻會更加恨她。
而她,可能要英年早逝。
盛君墨長相随父,風度翩翩,溫婉如玉,昔日挺直的脊背,有一瞬間垮了些弧度,好久才最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更是幻族捧在掌心裏的嬌嬌公主。
室内有笃定的腳步聲,繼而是淩亂稍輕的腳步聲。
盛一南猜測,是嫂嫂在追哥哥。
“你想幹什麽?”
“我去一趟天族。”
“你去?犯錯的是她不是你,你憑什麽去?她是你唯一的妹妹,那我是你什麽?”說着說着,蘇姝的聲音就哽咽變調了,“那千俞呢?他才剛滿百日,就要承受沒爹的苦?”
“就算是阿爹阿娘去,也救不了她,”蘇姝瞥了眼床上躺着的人,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淚,“背對着盛君墨,“如果你去了,那我就帶着千俞走,我們從此以後,不再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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