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不說,毛彤差點都忘記了。
京城姓權且排得上名号的,不多。
敢暗戳戳嘲諷她幾句的,更是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今年輪到她主持早春茶會?”毛彤手裏拿着專門的紗帕,小心翼翼給展台上的工藝品擦了表面的灰塵,“哪怕玄白沒有找女朋友,白子晴也是這樣子。”
權家,顧名思義,家裏的人大多從政,關系盤綜錯雜,連何家都要忌憚三分。
白子晴是權家這一任的主母,跟她不對付。
她素來不争不搶,活了半輩子,還是樹敵無數。
管家自幼在何宅長大,連名字都姓何,名爲藝龍。
他服侍過何鸠江,帶過何炜,看着何玄白長大,自诩爲何家考慮。
“還是得提防着些,少爺年紀輕,偶爾玩玩年輕女子可以,萬萬不能沉迷被鉗制。”
毛彤面色冷下來,擡起頭,“管家是在吩咐我如何做事?”
何藝龍心下微驚,微微鞠躬,“不敢,少爺自幼成名,是何家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我擔心……”
“玄白他考慮事情周到,他怎麽做,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毛彤就是這性子,放養孩子,任由孩子自己發展。
正是如此,何鸠江才将何玄白帶在身邊教誨熏陶。
教他行商之道,教他商業手段,柔中帶剛,各個殲滅。
何鸠江将所有的希望賭在何玄白身上,希望他擴大何氏集團的商業版圖。
何玄白沒辜負他的期望,短短幾年,雷厲風行做到了。
何家權勢得到加固,金财得到堆疊,随着年紀的增長,何鸠江的思想有了改變,想要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隻要孫兒媳的人品好,以後嫁進來不鬧事,身份背景什麽的,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何家男兒,不吃軟飯。
何藝龍憋了一肚子氣,越發不喜歡那個素未謀面的農村女人。
肯定是持着點美色,勾搭了少爺。
到時候見了,定要好好敲打一番。
*
翌日,下午六點多。
毛彤參加白早春茶會。
上面倡導勤儉節約,可權家在京圈這個圈子裏紮根多年,權利關系錯綜複雜,權家主母大宴賓客,上面知道了,充其量表面罵一頓。
早春茶會在一家極具東方韻調的酒店舉辦,邀了大半個圈子的貴婦。
門口處,有幾位夫人圍着白子晴,舉着胳膊,胳膊上帶了一些木雕珠串,言笑晏晏。
毛彤喜歡素雅和低調,今日過來,坐的車子雖名牌,在貴婦圈眼裏,那就是二手車的存在意義。
白子晴上前,笑着招手,“小彤,怎麽這麽晚過來?”
“路上堵車,”她側頭喊了聲管家,後者立馬遞上一盆盆栽,毛彤接過,遞給白子晴。
看植物生機勃勃的樣子,就知道主人沒少花心思。
早春茶會是她們這個圈子自發舉辦的,每年由其中一貴婦舉辦,按名字首字母排序。
輪到誰當東家,其他參加的賓客們,就要送上一份大禮,以表示舉辦茶會的辛苦慰問。
毛彤還遞上一個精緻盒子。
白子晴雙眼一亮,權家有權是有權,就是錢不多。
她讓飯店服務員帶毛彤進屋休息。
等毛彤和她的人走開,白子晴當場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鑽石手鏈。
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何玄白前些年搞珠寶,弄得風生水起,據說鑽石一挖一大把。
竟然這麽吝啬!
白子晴将盒子扔在一邊,手鏈進包包裏。
小氣得要命。
等貴婦們來得七七八八,早春茶會正式開始了。
大家圍坐在一起聊聊天,點茶插畫寫書法,做些文雅的事情。
說到底,聊天就是炫耀。
最近,大家都在吃京圈何家的瓜。
偷偷地吃,也沒人敢跑到何家人面前吱聲。
因爲還想好好活着。
白子晴不怕,自打出了鄉巴佬女人的瓜,白子晴偶爾針對毛彤,都不找借口。
原因有很多。
其一,各個圈子都有人愛管閑事,化身人形民政局的人,指點婚姻,說白子晴的女兒,跟毛彤的兒子般配。
蒼蠅不叮無縫雞蛋,白子晴的女人名爲權蓉,據權蓉小姐的某小姐妹爆料,權蓉喜歡何玄白。
消息一出,曾經轟動不少人,後面被何玄白那邊壓下來,可八卦傳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自此,貴婦圈裏的人,眼睛戴了八倍鏡似的,隻要何玄白和權蓉有事飛航班,就是國外度假;不同日子穿同樣顔色的衣服,那是情侶裝;偶爾碰上,那就是偷偷約會了。
白子晴很疼權蓉這個獨生女,爲了權蓉,她自诩忍讓過毛彤。
她跟毛彤同齡,一起念書,雖然不在同一個班級,偏偏幾個大家族要将她們放在一起對比。
她性格跳脫,愛惹事,很讓長輩頭疼。
而毛彤,溫婉賢淑,像是書畫裏走出的人,是白家長輩們讓她學習的榜樣。
她厭惡極了毛彤這種性子,好像與世無争般。
到了出嫁的年紀,得知毛彤嫁了個風流浪蕩男人,她竊喜了許多年,想着毛彤這輩子就這樣了。
偏偏,毛彤生了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何玄白,那是京城的商業奇才。
這樣一想,讓她女兒嫁給何玄白,以後她們權家,權也有,錢也多,還有戴不完的寶鑽。
就在這時,權蓉打電話過來,“媽,早春茶會開始了嗎……到時候見了毛姨,你别老是針對她,以後咱們會成一家人……玄白眼光高着呢,不回應鄉巴佬女人一事,可能是有什麽計劃,别輕信網上的傳聞。”
白子晴清傲地嗯了聲,“你那邊跟巫靈國師談得如何?”
“巫靈國師忙着呢,我這邊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跟他搭上線。”
“見面時别緊張,你年紀輕,在竹細工方面又有很深的締造,肯定能行。”
那邊聽得有些煩了,敷衍了幾句挂了電話。
白子晴挂了電話,周遭的人紛紛問起權蓉的近況。
權蓉五官不算特别出衆,自幼養尊處優,加上氣質禮儀的着重培養,畫一下妝容,也可媲美當下的明星。
在京圈挺有名氣的。
一提到這個女兒,白子晴有些得意,“忙着呢,有家影視公司籌謀拍一部大國工匠系列的記錄片,讓蓉兒出鏡。”
圍在她周遭的都是愛舔的,驚呼出聲,“做竹細工的對吧?那活,看着就難,不是什麽人都有那本事學。”
“有了蓉兒學習,我C國的國粹,總不至于失傳,後繼乏人。”
“我就說這孩子能幹,這不,都快要上紀錄片了。”
她們這個圈子,自诩高貴,看不上那些戲子。
但這紀錄片不一樣,這可是樹立正面形象的好宣傳,如果拍好了,那國家政府可是會誇獎,對家族發展好。
白子晴知道這群人在吹捧自己,這些誇獎雖然是缥缈之物,但她聽在耳邊,心情愉悅就夠了。
“大家難得聚一次,怎麽不将蓉兒叫過來?”
她似有似無瞟了正對面的毛彤一眼,“她最近在忙着拜師。”
“拜哪位大師?”
“還沒拜師成功,早晚都成的事,也不急這一刻,”白子晴買了個關子,“國師已經退居後幕,說出來擾她清閑。”
這個關子更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暗自揣摩。
做竹細工的,擔當得起國家大師名号,又退居後幕的……
“難道是……巫靈國師?”
一個濃妝豔抹的貴婦猜測,一時間忘了壓音,大家面面相觑,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巫靈大師可是細竹工裏面的杠把子,拿獎拿到手軟,國内外知名度極高,對自己對手工藝品要求極其嚴格。
三十多年來,無數優秀匠人前往拜師求學,将巫靈國師家的門檻都踏平了,都沒有挑選出滿意的徒弟。
她曾說過一句話:将就是對自己的侮辱,甯缺毋濫。
想不到權家之女年僅二十二,便如此了了。
白子晴如果有尾巴,肯定要翹上天。
這裏有不少貴婦,也喜歡收藏工藝品,如果權蓉成爲巫靈國師弟子,前途肯定無量,制作出的工藝品,必定會水漲船高,看白子晴的目光都變得熾熱讨好。
偏偏毛彤,微微低頭品着茶,不食人間煙火。
白子晴不喜她周身的娴和,太假。
浮華塵世,怎麽可能還有這種人?
“對了,聽說,玄白是有女朋友了?”
毛彤點點頭,承認得大大方方。
明明外界傳得沸沸揚揚,出口問道:“哪家名媛千金?叫什麽名字?多大?做什麽工作?玄白這麽優秀,女朋友肯定不會差去哪裏。”
“她……”
“什麽差不多哪去了?聽說是農村的,估計沒讀過什麽書。”
“是嗎?是在農村裏體驗生活?”
某個大嘴巴的貴婦撇了撇嘴,“全家都是農村人,整日就種種菜什麽的,能好去哪裏?”
自打何玄白傳出绯聞後,有記者去過鹹蛋村,想要扒料。
扒了一些料,被何玄白發現後,新聞圈不再有這個人。
廳裏傳來笑聲。
毛彤也不見一絲窘迫,索性不再說話。
何玄白給她看過盛一南的照片。
傾國傾城,大氣優雅。
身上的矜貴氣質,就連京城百年的名門望族,也是培養不出來的。
吃茶時,有人問白子晴最近淘的寶貝,想要看看,白子晴掏出個竹細工的蝴蝶。
蝴蝶雖小,五髒俱全。
真的不敢相信,以竹子爲素材,也能做出如此精緻的工藝品。
“這是巫靈國師的師妹制作的,”她撒了個謊,“看在我家蓉兒的面子上,送我,估值四十多萬,你小心點,别碰着了。”
如果熟悉巫靈國師的話,都知道,巫靈跟她師妹不對盤。
巫靈國師制作的,遠不是這個價。
毛彤也喜歡收集竹細工作品,巫靈國師徒弟的作品,很難很難買到,更加不要說巫靈這十幾年,都沒制作作品。
白子晴那個蝴蝶工藝品,她很喜歡。
早春茶會結束後,飯店門外。
風很大,白子晴眯了眯雙眸,叫住要回去的毛彤,調侃,“你看看什麽時候方便,将她帶出來,給大夥認識認識。”
無非是想要看盛一南出醜。
管家今日出門辦事,回去恰好路過此地,便一同接毛彤回去。
聽到白子晴的話,管家壓住心底的不悅。
以後又不會結婚,有什麽好認識的?
毛彤淡淡嗯了聲,坐進後駕駛座。
管家坐在副駕駛座内,滿肚子牢騷吐出來,“那農村女人,還沒來,就讓您如此丢人……”
毛彤眸色冷淡下來,管家意識到她不悅,噤了聲。
車速較慢,繁華的高樓大廈和景物從眼前掠過。
毛彤打開車窗,不經意間瞥見一張似曾見過的臉。
隔得挺遠。
一個似二十來歲的高挑姑娘,帶着鴨舌帽,身着豆沙色襯衫和高腰牛仔褲,邁着大長腿往京城最宏偉的地方走。
那是京城政府。
台階有二十來層。
走了十來個台階,政府裏面陸續走出九個人。
那群人都穿着制服,胸口處别着繡着京花的勳章。
器宇軒昂。
偏偏,他們笑容可掬,做了個請的姿勢,将姑娘請了進去。
管家也見了這幅畫面,很納悶。
那姑娘年紀輕輕的,穿着也普通。
京城政府的人,向來鼻孔朝天,傲得很。
什麽時候,這麽讨好一個小姑娘了?
毛彤去超市買些衛生棉。
“夫人,您看看那是不是少爺?”管家指着不遠處。
毛彤轉身,看見他那疏冷不食人間煙火的兒子,從送禮區提了好幾袋伴手禮。
她心底詫異,走過去,“不是說後天過來?”
盛一南已經将地标紅包的初稿設計好,提交出去,政府那邊不知怎麽回事,立馬邀請盛一南過去一趟。
兩人商量着,索性去何宅見家長。
地标紅包成品還沒放出來,政府不讓洩露,“平日老爺子老叨唠孫兒媳,我就帶人過來了,想給您們個驚喜。”
這是實話。
毛彤原本有些疲憊的雙眸,漸漸亮了起來。
左顧右盼,“人呢?在哪?我怎麽沒看見?”
“她有點事要辦,”何玄白提着好幾袋伴手禮,聲線清冷,“您們先回去,待會我去接她,一并回老宅。”
毛彤想着家裏還有一大堆事沒整理好,何玄白就帶人回來,得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别給人留下不被重視的印象,也沒心思多想,颔首答應着。
管家跟在後面,眼觀鼻鼻觀心,暗自腹诽。
農村裏來的,認識京城幾個人?還有事情辦……裝逼也不打個草稿。
------題外話------
ps:毛彤:我準兒媳是農村來的。
管家:丢人,何家臉面都沒了。
京圈貴婦們:哈哈,也就會種種菜的鄉巴佬。
種菜廢小祖宗:真謬贊了。
後來,京圈貴婦們笑不出來了:這鄉巴佬除了不會種菜,啥都會,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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