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走在前面,不忘緊緊抓着甯冰兒的手。
這是一雙透着冰寒氣息的小手,是一雙摸了就想捂熱的手,也是一雙柔滑得像個塊寒玉的手。
“姐姐,梁嘉啓哥哥怎麽讓你一人在這啊?”甯冰兒嘟起小嘴,一臉好奇的小模樣問道。
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停住腳步,轉身摸摸冰兒的頭,溫和地笑笑,強弩的嘴角上揚起的弧度像張彎弓,太刻意。
這個問題一下子讓原本冷靜的女人有些慌張,緊張起來,眼神躲閃的那絲隐晦,一下子沒有藏好。
緊跟其後的男人又一次成功捕捉到女人的隐忍和敷衍,而這個滿眼故事的女人,似乎和這個村寨一般神秘。
“小心腳下的田梗路,你們城市人走不習慣。”王翠花扯開話題的本事看上去很善意,可惜她言辭裏的牽強很快讓人看出一絲端倪。
之後兩人客氣的交談了一幾句,雖然每一個問題都是無心或者好奇的随口一問,心智與年齡明顯不符的甯冰兒,卻越發疑惑。
每次,王翠花似乎都在刻意防備自己,甚至言語中不經意就會給人設下一個小套路,并且,每次在談及梁嘉啓時,王翠花竟然都會選擇避重就輕。
甚至說,閉口不提,剛剛隻是随口的提問,王翠花就簡單繞開,接下來再次問及,她總是清淺一笑,表情總帶着淡淡憂傷,滿臉的無奈。
她的憂傷隻有風知道,她的無奈隻有她自己知道。
随着羊腸小道,東拐西轉,終于來到一間翻新過的小土坯房前,大門漆面剛剛刷新過,很新,而門頭也重新堆砌翻新過一遍,整個房子外圍都刷過一遍水泥、石灰,與隔壁露着土坯的房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屋後的竹林茂密高聳,風搖曳得沙沙作響,和弦悅耳。
如此嶄新的房屋莫名有種晃眼和突兀,或許是因爲這個房子太過新,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就像一個城市人突然走入農村生活,不習慣農村人的樸素,想要裝飾一番,卻沒成想,随便簡單裝點,忽然很蹩腳。
滿身城市氣息,是不會被太原始的鄉土氣味熏陶的。
站在門口,餘光瞟一眼四周,想要記住這一帶的環境位置。
多年的刑偵經驗讓康奕随時保持警惕,這樣的警覺和明銳感,讓他超于别人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常人發現不了的秘密。
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陣桂花香氣,清香四溢,讓冰兒停下腳步,迷戀地東張西望,想要找到花源在哪?
“怎麽了?”王翠花看到牽着的小孩偏着頭在找東西,好奇地問道。
“姐姐,哪裏的桂花?好香哦!”甯冰兒一邊說,一邊翹起小嘴,啄着鼻子的使勁聞。
“喜歡桂花?”王翠花淡淡問道,眼神閃爍幾秒,立刻恢複平靜。
“喜歡,特喜歡。”甯冰兒很陶醉地使勁呼吸着,想要更多地捕捉一點花的香氣。
桂花是甯冰兒最喜歡的花香味,而且桂花對于甯冰兒的過去有着一股忘不了的情懷。
或許是因爲母親的緣故,她對桂花就是情有獨鍾。
還記得小時候,爸爸出去上班處理事務,母親空閑裏總要打理門外那兩顆桂花樹,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呵護着。
母親那時常說:“這是爸爸爲她種下的桂花樹,這是紀念着他們相愛旅程的愛情象征。”
那時的父親和母親很恩愛,相依相守、相濡以沫,父親總會在每年的生日慶典上圍坐在桂花樹下爲自己慶生。
那時的童年真的很美好,每一次想到五歲前的場景,甯冰兒的嘴角總會不經意間微微一笑,雖然清淺,但很迷人,很真實。
可是好景不長,随着父親事業的蓬勃發展,父母的愛情也發生巨變,就像坐雲霄飛車一般,飛流直下,毫無預兆,毫無防備。
沒有緩沖,沒有預演,沒有彩排,人生就這樣發生了巨大變故。
雲霄飛車直沖谷底的感覺很刺激,也很驚險,這樣的人生大起大落徹底擊毀一個女人脆弱的神經。
從此,母親一蹶不振,但是強撐着身體奔忙于工作和家庭之中,而父親很少出現在家裏。
每次看着母親躲在桂花樹下悄悄抹眼淚,甯冰兒弱小的心靈像雷擊一般,刺痛心扉,無能爲力。
她掙紮着給父親一次次撥打電話,不是占線就是忙碌的哆音。
從開始一天見不到父親發脾氣,到後來一周,一個月,漸漸變成很長時間看不到父親。
突然家庭聚會看到父親,會有種莫名的生疏感和距離感,慢慢地,冰兒看到父親就遠遠離着他,不敢靠近。
可悲的是,父親并沒有因爲甯冰兒的疏遠而付出一絲的努力,最後看到母親絕望中死在病床上,也沒等來父親的親臨。
五歲的小孩,内心深處的絕望讓她寒徹心扉,這種錐心的疼痛讓她從此冰面世人。
接下來的打擊更大,母親還沒走一周,袁雪菲這個陌生的女人,反客爲主成爲家裏名正言順的甯太太,而身後比自己還大的男孩成爲她的哥哥。
這對毫無血緣親情關系的母子,就這樣硬生生闖進她的生活,而且從點滴中慢慢折磨她的心智。
更可氣的是,他們母子進來的第二天,親自挖了那兩珠桂花樹。
看着滿目狼藉的桂花凋落一地,那些細碎的白色花瓣飄零在地,随着風慢慢懸浮于空着,最後不知方向地随風遣散開外。
絕望中奔跑、追逐,可惜依然于事無補,弱小的自己如何與天抗争?
跑累了,摔倒了,跪在地上,撿起地上細碎的小花,一朵一朵護在胸口,捧在手心,似乎母親與自己同在。
而那一捧桂花瓣,現在還安靜躺在她的百寶箱裏。
那是她對母親唯一的念想,也是對母親最真實的記憶。
她很多年不敢聞桂花香,怕傷感!
怕想起痛苦的往事,總在刻意避讓着。
今天聞到久違的桂花香,讓人一陣舒暢,可是想到兒時的凄慘遭遇,又莫名感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