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玩意，我的上帝呀……”
“它是很硬的嗎？我想試試觸摸，取出後我們應該怎麽處置這東西？找一個土坑埋起來？”
丹就好像個好奇寶寶，話唠到不行。
而事實上，不單他在震驚, 唐愛雲與周一生都是一副活久見的模樣，這種規模的糞石太少見了，即便在相關類型的醫學論文與書籍上有過此類病例描述，但親眼所見，大家都是第一次。
如果把照片發到醫學論壇上，肯定能造就一個熱帖, 引來糞石愛好者的歡喜驚歎。
“捏鉗！”
丹雖然非常激動，但手上的活絲毫不慢，将工具穩穩交給了唐愛雲。
唐愛雲小心翼翼的夾起腸子一端，不敢太用力，生怕輕微的擠壓就會讓糞石突破腸衣薄膜，那樣就糟糕了。
“把他放在第一例手術來做是正确的……”
“這一整段腸子都要切除。”
“你把你捏鉗拿着，我看看其他腸道是否還有問題。”
相互交手，周一生一手控制着拉鈎，一手接過了捏鉗，同樣感慨：“如果今天不做手術，要不了一周時間，腸子可能就會被徹底穿破。”
腸道破裂後，問題就大了。
糞石的細菌含量極高，甚至比開放性創口所具備的感染風險還要大。
這麽一個糞石如果突破腸道，與其他區域接觸、碰撞，在很短的一個時間内, 就會造成大規模感染，到時候就算送去全非洲最好的醫院救治，患者也回天乏術。
唐愛雲進入了專注的狀态, 仔細探索其他腸道是否存在問題。
到了這會兒，即便是丹也盡可能保持安靜, 不敢打攪。
約莫五六分鍾……
唐愛雲松了口氣，帶來一個好消息：“腹腔無其他病竈，升結腸處切除後，可以不用考慮造瘘，就是腸道縫合需要花些時間。”
“開始吧，整段切除取出，器械不要直接接觸糞石了。”
糞石與腸道内部呈現粘黏狀态，以坎皮拉的情況，患處腸道大部分潰爛，就沒必要剝離糞石與腸道的粘黏，直接選擇切除，将糞石與腸道一起去除。
僅在唐愛雲話後，周一生便道：“丹來拉鈎，再給我把捏鉗。”
等器械入手，兩把捏鉗夾住了患處兩端，呈出在唐愛雲的手邊。
老唐又忍不住看了周一生一眼，心裏愈發奇怪了，一次沒接觸腹腔手術的新手，就算膽子夠大不害怕，對于步驟總不會那麽清楚吧？
即便在上學時有過教學，但周一生表現得可不像思考後的反應。
幾乎是下意識做出了次序步驟……
不過在這個時候，唐愛雲也沒功夫多想，迅速切除患處腸道，很快将腸道與糞石從腹腔取出，放在了托盤上，引起一聲‘哐啷’的輕響，随之滾動。
丹很想去研究一下糞石，可唐愛雲第一時間就下了指令：“沖洗兩端腸道，抽吸髒物。”
周一生松開一端捏鉗，大量沖洗液灌入的同時，抽吸設備啓動。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雖然在翻開腸道内壁的動作上略顯生疏，但顯然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手術過程了。
唐愛雲越來越覺得奇怪……
而周一生也總算感覺到了什麽。
想了想，他用漢語道：“唐哥，我其實做過兩例腹腔手術，一例網膜動脈出血，一例腸道切除縫合！”
“什麽？”唐愛雲真的驚了。
他一直覺得不對勁，但還真沒敢往手術方面想。
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但也絕不是光彩到可以到處宣揚的好事，周一生之前沒想說是覺得沒必要，但老唐既然覺出了什麽，他就有必要坦白了。
“純粹是意外……”
“前段時間的羅爾達車禍事件時，我們正在國立醫院醫療援助，病患太多了，人手嚴重不足，我就被拉了壯丁……”
随着周一生一點點将事情經過吐露，唐愛雲連連倒抽涼氣：“你，你怎麽敢啊！吃了豹子膽？沒有絲毫手術經驗，就靠着學校學得那點兒東西，霸王硬上弓？”
不願意說，就是因爲聽起來令人匪夷所思。
張中建、傑克那邊都可以用中心院做幌子。
可在唐愛雲面前，周一生就沒什麽能編篡的謊言遮蓋了。
“哎，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跟您說啊，不過手術全程都是打下手，所幸是兩例手術都成功了。”
唐愛雲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感慨這小子膽兒大，而且運氣好，沒搞出事情。
“行了，過去就過去了，咱們也不是在單位，不過作爲前輩……小周，我真得鄭重提醒你一下，下次無論情況再危急，不要亂動手，不管有沒有規矩，咱心裏得有個底線知道嗎？”
聽得出來，唐愛雲在特指當下非洲的環境。
無規矩，無制度……
周一生如何放飛自我都沒人管，這顯然不是什麽好事。
但作爲外人，唐愛雲也沒資格管束他，隻能提點兩句，點到即止。
周一生有些面紅耳赤，不光彩就是不光彩，唐愛雲指責的沒有半點兒毛病。
“唐哥，我明白，那次真是特殊情況，不會有下次了……”
真不會嗎？
其實周一生自己都不信這番鬼話。
而老唐更是在心裏歎息，他要真把事兒放在心上了，後來怎麽會做血管縫合？這小子太亂來了！
“不說了，先手術，你小子給我穩一點，聽我指揮。”
二人的談話，告一段落。
一旁的丹不斷眨眼，滿肚子好奇：“你們在說什麽？爲什麽要用漢語！這樣很不禮貌……”
當然，丹不是在指責，隻是一句玩笑。
唐愛雲搖搖頭：“抱歉，我們再說一件羞于見人的事情，周做錯了，我正在指責他，所以還是給他留點面子，不提了吧。”
丹看向周一生，周一生隻能回以慚愧的笑容。
手術繼續。
沖洗完成後，唐愛雲開始腸道縫合。
在這個過程中，周一生隻有幫着捏夾子固定的份兒……
縫合？！
可别想了！
怎麽乖巧怎麽來，否則唐愛雲要是不帶他手術，周一生半點脾氣都沒有。
一個小時二十分鍾，第一例手術完成，關腹、縫合、消毒、上藥。
傻白甜的丹，并沒有意識到在手術的後半程，周一生的作用幾乎與他一樣沒有存在感，包括關腹的縫合都是唐愛雲一個人在做。
因爲迪莉娅女士的手術也是這樣，所有的手術程序，都是一個人在完成。
丹也不是資深護士，所以不懂關于主刀與助手的工作區分，實際上助理醫生的工作量才是更重、更辛苦的，沒有主刀醫生會把自己累得跟狗一樣。
于是乎。
一場手術下來，唐愛雲明顯露出了疲憊色。
解開手術床固定鎖，下車、換床，丹送病人前往住院病房，唐愛雲走到一旁點燃根香煙，一邊抽着，一邊對周一生招了招手——
“我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你也别在意。”
“大家都是從無到有積累起來的……”
“我剛才手術時想了半天，真限制你，也不可能，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你要能安得下心，在非洲這段時間，我來帶你手術，給你充分的學習機會。”
“但有一個要求，隻有一個……”
“穩，不要被一兩次成功沖昏了頭！”
“能做到嗎？”
周一生呆了，他真心沒想到唐愛雲能說出這些話，做出這樣的決定。
至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能，唐哥，我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