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的這支隊伍規模已經擴充到兩千六百多人了,其中青壯一千四百餘人。這些人都是聞訊趕來讨口飯吃的難民,王全和他的六名夥計對來投奔的難民進行鑒别之後,隻要不是賊匪奸細,來者不拒。
衆人拾柴火焰高,土城很快就修建起來。但是人多了,也帶來了糧食不足的嚴重問題。
正在施工的土城周圍,青壯男子和婦孺老弱們揮汗如雨,揮動鋤頭鐵釺,擡着籮筐,推着小車,賣力幹活,土城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迅速加高。
土城中心的大營内,點燃八堆篝火,十多名老妪正在往篝火上添加柴禾,篝火上架着一口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鍋内熬煮着野菜、小魚和少許雜糧混合的粥。這粥自然是稀薄得和清湯差不多,可是對于那些難民們來講,能夠喝上這樣的一碗粥,總比啃樹皮,吃觀音土甚至吃人肉強得多了,至少保證他們不會餓死。
人多了,條件十分艱苦,也隻能将就着過日子了,能保證不餓死就很好了。難民們見一身錦衣玉帛的王全也跟着大夥們一起吃苦菜,喝稀粥,還親自帶隊幹活,都爲之感動。
其實難民們根本就不知道,王全事實上也是從小就吃過苦的人。小時候他一家人活不下去了,被迫走西口出塞去給土默特人當牧奴。蒙古人之間的戰争,最終使得王全變成了一名孤兒,是李國棟的父親收留了他。自幼在馬賊山寨中長大,生長在塞外苦寒之地,塞外的馬賊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但因爲王全頭腦靈活,會做事情,所以才被李國棟看中,選中他當了大德旺的掌櫃。在李國棟提供的資金幫助下,王全發了起來。正因爲窮苦人出身,知道百姓苦,所以他才會對這些難民慷慨解囊傾力相助。
“東家真的是太夠意思了,我們和他非親無故,他卻這樣幫助我們。”一名老妪往篝火中添加了一捆柴禾說道。
“六嬸啊,這王公子真的是活菩薩啊,我們一路流浪過來,路上豪強對我們這些難民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王公子卻收留了我們。你說吧,王公子收留青壯年還有用,連我們這些老太太也收留了,他到底圖個什麽呢?”另外一名老妪說道。
“我看了這王公子,他是成大器的人物,他菩薩心腸,或許不圖什麽,隻圖行善吧。哎,相信好人終有好報。”
“好人有好報?”邊上另一名老妪苦笑着搖搖頭,“你們還相信這個?天降大難,多少人都餓死了?聽說山陝兩地更慘啊,百姓都造反了,官兵鎮壓,殺了好多人啊。”
“河南也沒好到哪裏去,赤地千裏,我們這些人裏面,有多少人是河南逃過來的。”
“你說也是奇怪了,爲何王公子不帶着大家一起去江南呢?聽說江南可沒有遭災啊,去了江南,随便找個事幹,都能活得不錯。”
“去江南?”那個叫六嬸的冷哼了一聲,“官兵卡住渡口,難民連長江都過不去!若是硬闖,說不定就被當成流賊給一刀砍了!”
“江北遭遇千年難遇的大旱,匪患、蝗災、兵禍也随之而來,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背井離鄉啊。”
正在說話的時候,難民們收工了,三五成群的回來,坐在篝火邊上開始用餐。
難民青壯張永坐了下來,端起一碗粥,連筷子都沒拿,仰面一飲而盡。做了一整個上午的活了,那麽點東西根本就填不飽肚子,可是他沒有任何怨言。
張永原本是河南的一名難民,家裏祖祖輩輩傳下來有幾畝薄田,萬曆天啓年間,每年家裏人都不至于餓肚子,到了年底家裏還有少許盈餘。可是自從崇祯元年開始,一切都變了,先是千年難遇的旱災,接着蝗蟲也來了,即便他如何努力應對天災,可是莊稼收成不到往年的一半。可是官府不要說赈災了,連減免稅收都沒減,反而還要加派什麽遼饷。
災年加上加派遼饷,張永一家人隻好去借高利貸,借了二石糧食維持生計,說好的是一年後歸還,利息五分,一年後還三石。
次年又是災年,收成的糧食交了稅之後,家裏連一粒米都沒剩下了,放高利貸的人還上門來催債。而且借來的是二石高粱,要歸還的居然是三石白米白面!
據說放高利貸的人後台很硬,據說和福王府上一位王妃的弟弟,這樣的人張永哪裏能得罪得起?他們一家大小隻好把女兒賣了抵債。但在災年,一個大活人竟然隻賣不到一石的糧食!
還不起高利貸,家裏連一粒糧食都沒了,張永隻好帶上父母和妻兒逃離祖祖輩輩留下的土地。既然種田不僅沒有收入,還要倒欠錢,哪個傻子還願意種地啊?
“世道不公啊!福王府上良田萬頃,爲何朝廷不征收他們的稅收,卻來盤剝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每次想起這件事,張永都會咬牙切齒的心中怒吼。
張永一家踏上逃難的道路之後不久,父母和妻兒都餓死了,他是眼睜睜看着未滿周歲的兒子死在自己懷裏,卻無能爲力。
也就在張永餓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被人吃掉的時候,被王全救了下來。
如今來到這裏,雖然要幹重體力活,而且也吃不飽肚子,可是至少不會餓死。王全還經常告訴他們,困難的暫時的,隻要聯系上自己的商隊,很快就會有糧食送來。現在青壯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自保,先保住性命,修築土城,擊退賊匪,在附近種地。等商隊到來,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後,王全自然會帶領大家在附近剿匪。
大夥們正在吃飯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放哨的吳昊一聲大吼:“有賊寇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