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來投的馬賊待遇和流民完全不同,至少他們不用蹲在城外易子相食,可以進入城内吃香的喝辣的。城外的流民不要說吃香的喝辣的了,連糧食都沒得吃,他們隻能吃完女人孩子,又吃餓死的同伴。
吃了人肉的流民們眼睛發出綠光,就和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的野狼野狗一般。那些吃了人肉的野狼野狗都不敢靠近大群的流民,隻要被抓住了,很快就會變成流民的腹中食物。不過這些畜生會瞅準機會沖出來,撕咬路邊的屍體和落單的流民。
附近的樹木都是光秃秃的,樹皮早被人吃光了;地面也是光秃秃的,雜草也被人吃光了;不少地方的地面還被挖出一個個坑,那是流民們挖掘觀音土之後留下的痕迹。
李國棟看到一名骨瘦如柴的人倒在挖完觀音土留下的土坑内,深凹的眼眶中,雙眼看不到一點光澤,除了偶爾轉動一下的眼睛還能提示人們,這還是個活人。那人上身沒穿衣服,可是腹部鼓鼓脹脹的如鼓一般,那是吃了觀音土難以排洩出去的原因。若是沒有人來給這個人食物,這個人遲早是要死的。
突然一群流民圍住了那人,有人拿着一柄鏽迹斑斑的砍刀,往那人脖子砍下,隻聽到一聲低沉的慘叫聲,鈍刀子未能斬斷脖子,那個人痛得慘叫,可是他連叫喊的力氣都沒了,任憑鈍刀在自己脖子上一下又一下的拉鋸,嘴巴一張一合,嘴裏不停冒出血泡。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位兄弟,您救了我們哥幾個,我們也會把你好好安葬了。”爲首一名流民說道。
鈍刀子拉鋸了半天,才把腦袋從脖子上拉下來。接着那一幫人又對這名被他們殺死的流民開腸破肚,點燃篝火,開始烤人肉……
李國棟覺得在這裏是一刻鍾都待不下去了,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河曲城,卻沒有選擇進入河曲城内,他擔心一旦進入城内,恐怕就很難出來了,于是帶着兩位兄弟繞城而走。過了河曲城之後,又繼續往北,進入了偏關縣境内。
這裏和河曲的情況一模一樣,遍地流民,路邊随處可見森森白骨,不時有一條眼中閃着綠光的野狼野狗從樹林中沖出,嘴裏還叼着令人惡心的人體零件。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可以看到有不少流民聚集,他們挖觀音土,刨樹皮,挖草根爲食,大部分的流民手中拿着一根一端削尖的木棍,還有的人拿着一把鋤頭,條件比較好點的,有一柄鏽迹斑斑的砍刀。這些流民和行屍走肉無異,他們單純的就是爲了活着而活着。一旦遇上官兵來剿,他們就是被賊寇推出來的炮灰。
“這前面是誰的地盤?”李國棟叫住一名流民問道。
那流民面黃肌瘦,身上皮包骨頭,聽到問話,有氣無力的回了句:“是八大王的地盤,你們有馬,若是去投了八大王,不用吃觀音土和樹皮。”
八大王便是張獻忠,是反賊王嘉胤麾下最能打的一營兵馬。聽說是張獻忠的地盤,李國棟頓時有了興趣,于是從囊中拿出炊餅,掰下一小塊,遞給這名流民。
流民看到炊餅,空洞無神的眼中立即放出亮光,他飛快的搶過炊餅,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裏,一口就咽下去了。
周圍的流民看到有吃的,紛紛圍了上來,圍住三人,向他們讨要食物。
李國棟令人取出炊餅,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給流民們分了。等到每個人都拿到一塊的時候,他才開口問道:“爲何各位不去塞外草原,卻要留在這裏餓肚子?”
一名流民無奈的回道:“去了塞外也沒用啊,聽說塞外草原上的蒙古人在打仗,土默特人都被打散了,還有土默特人來投我們大王的。我們去了塞外,還不是一樣餓死?”
李國棟環視一圈,見這群流民大約有兩百餘人的模樣,這些人雖然都餓得皮包骨頭,但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原本都是身強力壯的健壯漢子,其中有十幾名流民頭戴紅纓氈帽,身穿髒得看不出原來顔色的破爛鴛鴦戰襖,那些人原本肯定是軍戶了。
“你們來投八大王,爲何八大王卻不給你們糧食?”李國棟又問道。
一名流民道:“八大王的糧食隻夠養他自己的精銳老營,我們這些人活一天算一天,也不知道哪一天官兵來了就戰死了。”
“還用得着官兵來了?”另外一人道了句,“說不定哪天就餓死了。”
李國棟心中盤算着:能帶幾個人出去就帶幾個人出去吧,這些人帶回去調養一段時間,都是合格的兵源。于是他說道:“各位,實不相瞞,我不是來投八大王的,我是塞外馬賊,自己有糧食有銀子,隻是人手不足。各位若是願意,那就跟我走吧。去了外面,雖然也吃不飽,但至少不用吃觀音土,吃人肉了。”
“我們當然願意跟恩公您走了!”流民們紛紛跪下。
也就在李國棟正準備拉走一批流民的時候,從張獻忠大營内跑出來玩耍的四名少年發現這三個人有些不對勁。
“可望,這三個人很奇怪,怕不會是官兵的奸細吧?”一位十歲左右的少年說道。
那個叫可望的少年道:“定國,我也很懷疑,要不我們向義父禀報此事?”
“文秀,能奇,你們兩個趕快回去向義父禀報此事,我和可望在這裏看着他們。”那位叫定國的少年道。
這四位少年,便是張可望、張文秀、張能奇和張定國,他們都是張獻忠收養的義子。四位少年雖然年齡幼小,頭腦卻十分聰明。
就在李國棟帶着兩百餘流民,準備往北出關的時候,隻聽到呼哨一聲,一百餘賊寇騎兵和三百賊寇步卒突然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把三人和兩百餘流民團團圍住。
“來者何人?爲何要帶走我八大王的人?”從賊寇人群中,走出一名頭戴白色氈帽,身穿青色厚棉衣,騎着一匹棗紅馬,身材高大,面色微黃,布有細小的麻子,兩道長長的眉毛倒立斜插入鬓,臉上長着一尺長的鋼須,一雙大眼如銅鈴般滾圓。
“吾乃塞外馬賊鑽天猴,來者可是八大王黃虎?”李國棟認出此人便是張獻忠,于是報了個之前被自己剿滅的馬賊名号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