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上行,目的樓層:四十九層。”
叮。
電梯門向兩側滑開。
當幾人想要走出轎廂時,卻被不死鳥攔住了。
“也許我們出去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他深深地看了Fragarach一眼,“就讓隊長去吧,無論是什麽樣的選擇,由他來做。”
承影沒有動,而純鈞的身形微微一顫,卻還是留在了電梯内。
Fragarach走了出去,眼前又是一塊顯示屏,和第三十三層一樣,劃分爲三塊小屏幕。
……
你的選擇令我失望,卻又在意料之中。
Fragarach,這一次,你将避無可避。
期待你的表現。
……
他的視線上移,看向最上方的屏幕。
與之前都不同的是,那裏是一張冰冷的手術台。
在手術台上,一個看上去尚未成年的小女孩躺在那,她的四肢被鐵箍完全固定,嘴裏塞着棉布,在她那雙黑亮的眸子裏充滿恐懼。
Fragarach默默地注視着她的臉龐,他辨認着這張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特征。
最後他終于知道這個女孩的身份是什麽,她和純鈞一樣,淺淺的眉毛,小而挺的鼻梁,輕薄的嘴唇,以及那近乎相同的發際線。
純鈞也有妹妹麽,從來沒聽他說過。
他忽然感到一絲荒謬,純鈞都把他的妹妹藏得這麽深了,居然還能被對方找到。
他們……到底是什麽?神靈麽?
在手術台的一側,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影,身穿青色的手術服,從鏡頭中可以看到,他一絲不苟地爲自己帶上了白色的塑膠手套,緊接着他的身影消失了片刻,等再次出現的時候,手中提着一盒手術刀,手術燈的燈光下,細而尖的刀刃泛着殘忍的寒芒。
人影掀起了女孩的上衣,他拿起一支沾滿碘酒的棉簽,在女孩平坦而白皙的小腹上畫出一道痕迹,随後,他抽出了一把手術刀,轉過身,看向鏡頭,仿佛在與Fragarach遙遙對視。
Fragarach沒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孔,那人臉上戴着一張驚悚的哭臉面具。
從那刻意留出的眼孔中,Fragarach看到了一雙猩紅色的眼睛。
詭異的是,在視線與這雙眼睛對上的幾秒内,他發現自己竟然絲毫無法動彈!
哪怕隻是顫動一下手指頭,都無法做到,猶若神經在這幾秒内完全癱瘓。
隻有等到對方的視線徹底移走,Fragarach才緩過來,身體失衡地搖晃了一下。
在顯示屏的最下端,跳出一道提示:
【是/否消耗一次啓動次數,活體解剖停止】
沒有辦法了,抛下那曾經爲之付出一切的東西,我做不到。
對不起……
他将手放到了顯示屏上方,
我沒有選擇。
“哥哥!”刺耳,凄厲的尖叫,在耳旁響起。
手術台上,女孩口中的棉布已然被青衣人影拿去,在這之前積累的所有恐懼,都被壓縮在這聲尖叫中,并在瞬間釋放。
Fragarach心中一驚,他已經摘掉了自己的耳機,這聲尖叫并不是從耳機中傳出,誰都可以聽到,因爲它直接在電梯間内響起!
他下意識看向電梯中的純鈞,下一刻,他如同被一隻無形的重錘擊中,整個人倒飛而出,重重撞在了牆上。
與此同時,純鈞幾乎是紅着眼從轎廂内跑出,這一次,不死鳥沒有阻攔。
屏幕内的手術台上,青色人影的刀已經落下,在女孩的哀嚎與哭叫聲中,猩紅的血從旁邊泊泊淌落。
“小希!”純鈞撲到顯示屏前,屏幕上無比血腥的情景令他目呲欲裂。
他的手在屏幕上胡亂按着,“等等……堅持住!我絕對不會讓你死!憑什麽去管那一城廢物的死活,連你都保護不了,全都死了又如何!”
純鈞很快找到了他想找的按鍵,而他的手指卻懸在了空中,遲遲未落。
他的頭顱無力垂落,就在剛剛,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自下而上,破壞了他的大腦。
一隻手不知何時從後背插入了他的胸膛,貫穿了血肉、脊柱與肋骨,從胸前刺出。
Fragarach漠然站在純鈞的身後,手中抓着一顆仍在搏動的心髒。
純鈞曾說過他們會是最默契的搭檔,他們站在一起,一手攻擊無人能當,一手防禦無人可破,他們是I.W.最強之矛與最強之盾,有很多人想知道當最強之矛刺向最強之盾,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今天驗證了,最強之矛刺穿了最強之盾。
但最強之盾根本沒有使用他的能力,他此時脆如薄紙。
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間,純鈞都沒有意識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幾個人中,他無比敬重的那位隊長,背叛了他。
Fragarach感受着包裹手腕的溫熱血肉,手中微微用力,純鈞的心髒在顯示屏上方爆開,血肉殘渣濺在那張手術台上,純鈞殷紅的血覆蓋了整個屏幕,仿佛和屏幕中的女孩的血交融在了一起,久久不散。
曾幾何時,他爲了這位摯友般的下屬可以豁出性命,但現在……
“對不起,我實在沒有别的選擇了。”他的聲音顫抖着,淚水混合着好友血液,從臉頰上滑落,“對不起……”
“純鈞!”
聽到外面的動靜,不死鳥和承影幾乎同時從轎廂内沖出,他們難以置信地看着隊長,尤其是那隻洞穿純鈞胸膛的右手。
“隊……長?”
不死鳥的聲音充滿驚駭:“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
“我知道。”
事已至此,Fragarach反而平靜下來,他的話語無處不透着冷漠。
“沒有時間了,還好我及時殺了他,如果不這麽做,他就要得逞。”
看着眼前這位無比陌生的隊長,不死鳥徒勞地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我們繼續。”
“不用繼續了,”承影突然說,“下一層可能會有我不想看到的東西,而我的選擇可能會是你所不想看到的,無論是殺戮還是救贖,一切因果都将在此了結。”
Fragarach眯了眯眼。
樓梯間内霎時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黑獄,承影的天命。
這裏是絕對的視野死角,即使是電磁波探測儀器也無法顯示出黑獄内的事物。
Fragarach在這片黑暗中緩緩踱步,沒有絲毫慌亂,仿佛這裏是他的主場。
“真的要這樣做嗎,你曾經是我最信任的下屬。”他時刻注意着周圍的聲音,一旦有動靜出現,他将立即出手。
沒有人回答。
腳步聲猝然停止,Fragarach将手掌橫在眼前。
砰!
槍聲撕裂了寂靜,一枚灼燙的彈頭在擊中Fragarach之前,便軟化成了一攤爛泥。
“找到你了。”
在說話的同時,大理石地面在猛踏下發出斷裂的脆響,他的身形如箭矢般射出,右手兩根手指筆直向前,亦如無堅不摧的劍刃,目标是電梯間的某個角落!
轉瞬之間,他的右手探入了某個溫暖的地方,血肉與髒器……熟悉的感覺令他發出嗜血的低吼,天命‘WEAKEN’幾乎在刹那遍布了對方的四肢百骸,血肉之軀如液體般軟化!
手臂上淌滿了粘稠的液體,這是隊友的屍骸。
“抱歉,我沒有選擇。”
Fragarach的心已經徹底麻木,沒有悲傷,沒有後悔,隻有淡淡的孤獨感彌漫着。
砰砰砰砰砰……
在他的背後,彈幕如雨籠罩了他,卻無一不在将要接觸到他後背前的那一瞬間軟化,化爲銀白的液滴,滴落到地面上。
下一刻,Fragarach的身影出現在另一個角落,他寬厚的大手撫上了對方的頭顱。
短發……這才是承影麽。
怪不得‘黑獄’還沒有消失,原來剛剛的那灘液體是不死鳥,都爛成那樣了,應該沒法活過來了吧……那樣頑強的家夥,從來都是I.W.的希望之光,最後竟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這個故事,從頭到尾,真是令人悲傷啊。
也很諷刺。
一直堅持着的信條,漸漸的,我看不到它的方向了……
這條路,它通往何方?
承影的腦袋在Fragarach臂彎中融化,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黑色,如遭水沖洗的墨畫般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