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決戰之日,暴雨讓夜幕提前降臨。
雨幕傾瀉在玻璃上,舊雨尚未來得及淌落,新的雨水便已開始擊打這道水簾,波紋向四邊不斷擴散,原本直降的雨水在這裏卻向上流淌,如同一潭垂直于地面的水窪。
Fragarach端着一杯咖啡,靜靜伫立在窗前,他的目光透過覆蓋在窗玻璃上的、起伏不平的水面,看向這座扭曲而荒誕的城市。
世界模糊一片,附近高樓的燈火貫穿重重雨簾,變幻地投影在這張由雨水構成的幕布上,光線在水紋中流淌,如動脈中的血液般湧動着。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卻發現杯内的咖啡早已冰涼。
手腕處的酸痛在此時才傳遞入大腦,關節活動時發出咔咔的脆響,Fragarach意識到自己在這裏站太久了。
是太焦慮了嗎……這種情緒本不該出現在腦海裏的,會焦慮就意味着他無時無刻不在擔憂着什麽,這種感覺撲面而來,如同無可抵禦的海嘯,幾乎要壓倒他的神經,會是什麽?
自己到底在在擔心什麽!他猛地放下咖啡杯,陶瓷杯底與咖啡盤相互碰撞,尖銳的像是亡者痛苦呻吟。
冰涼的咖啡晃動着濺出,壓在咖啡盤底部的文件被染成棕褐色,增加的重量令它從咖啡盤下抽出,飄落在地。
這是一封戰書。
Fragarach緩緩閉上了眼,不需要看他也知道紙上印着什麽,甚至知道那些字母分别位于這張紙的什麽位置。
……
2001年11月2日,
羸弱的、無能的、蒙昧的你:
本周日中午十二點整将有一場美麗的邂逅,我,還有五位慷慨赴死的勇士們。
約會的地點在城市中心大廈,我喜歡安靜,希望沒有多餘的人來打擾。
取悅我,你們将得到應有的獎勵。
觸怒我,你們将招來絕望的懲罰。
你已經開始恐懼,不要擔心,很少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冷靜。
期待我們的見面。
你摯愛的Sammael
ps.你的責罰将與九百八十萬人共同承受。
……
多麽瘋狂!多麽狂妄!多麽肆無忌憚!
他幾乎要忘了當這張紙剛剛從傳真機裏滑出,那些交織的情緒,他隻記得那道火焰,自心底騰起的火焰,洶湧着、燃燒着、咆哮着,想要襲向一切。
憤怒,還有……恐懼。
最不願意承認的,但此時否認又有什麽意義呢,Fragarach凝望着窗外的黑暗,在對流層的上方,正午的陽光依舊毫無保留地投射,投射到那片龐大到絕望的積雨雲之上,然後不剩絲毫。
偌大的城市被這樣的黑暗籠罩着,正如對方帶來的恐怖,籠罩在城内每一個人的頭頂,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它已然撐開了血盆大口。
在以全城人性命作爲籌碼的威脅下,S.I.S.隻能妥協,妥協的代價就是他們将不得不遵守由對方定下的規則,在對方指定的時間,前往由對方指定的地點。他們一共隻有五個人,沒有計劃,沒有後援,沒有退路,在這片遮天蔽日的暴風雨之下,衛星的視線受到阻礙,無人機的信号被完全幹擾,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将要面臨的到底是什麽!
在中心大廈等待着他們的,是Sammael,還是整整一噸提前設好起爆時間的C4?
沒有人知道答案,也許需要他們去赴約的宴會設在地獄。
這是獨屬于惡魂與亡靈的約會,而他們卻不得不慷慨以赴。
沒人知道結果會如何,可能他們隻是比這座城市先走一步。
但他是Fragarach,是複仇之劍,他将斬開一切!
“都準備好了嗎?”
Fragarach轉過頭,看向此行的其餘四個人。
承影,純鈞,他們的代号來自于古代名劍,這樣的‘名劍’I.W.共有七把,其中‘幹将’在三年前折斷,‘魚腸’在一年零九個月前封劍入匣,倘若此行不順,今後七大名劍中尚還存世的或許隻能剩下三把了。
Target,也就是靶标,I.W.的第一神槍手,同時也作爲S.I.S.的第一神槍手,也許全球範圍内都找不到槍法和他一樣好的人,更找不到視力比他還優秀的人,靶标甚至能夠在霧霾天看清五百米外的C字表,有時候夜視瞄準鏡都沒他的眼睛好用。
Phoenix,不死鳥,這趟最不需要操心的就屬這位了,除非中心大廈裏埋着核彈,否則不死鳥絕對能平安歸來,并帶回S.I.S.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需要準備的。沒有PLAN B,也沒有逃脫演練。”
靶标把玩着手上的G-55,這是由S.I.S.後勤處專門爲他研發的高威力手槍,配備無殼子彈,彈容量十六發,彈頭由火藥氣體與電磁槍管共同驅動,僅僅是一把手槍的大小,子彈初速與精準卻能達到狙擊步槍的程度,威力自然也是一樣的暴躁,能夠在一千米外把目标的腦袋打成泥巴。
“你懂個屁,”不死鳥谄媚地說,“隊長大人的意思是,在我們五個美男子即将羊入虎口之前,先留好遺書啦!”
“咳!”Fragarach看了不死鳥一眼,“雖然意思上有些偏差,不過你們的确有留下點什麽的必要。”
“該留下的早就留下了,在我們進入I.W.的那天。”
說話的是承影,一個消瘦的年輕人,平時沉默寡言,現在卻主動開口,
“我們這類人,留下的東西再多一點,恐怕隻會給别人帶來麻煩吧。”
Fragarach微微發愣,随即淡淡的笑了笑,沒再多提。
的确如此,他們是一條直線,從遠處劃向那些曾經相識的人,相交了,然後遠去,永遠也無法再次相遇。
當然也有人停下了,帶着殘缺的軀體,由直線變爲曲線,繞回了那個交點,但事實上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否還會有這樣的機會,也許他們等來的隻是終結。
I.W.很少有人成婚,幹将算一個,于是他們戲稱幹将的老婆是隊裏一直缺少的‘莫邪’,兩支絕世神兵缱绻不散,乃至幹将折斷後莫邪也追随而去,或許他們會在陰間重鑄,但人世間再也不會聽到這對寶劍的輕吟。
“既然如此……”
他拉開保險櫃,從裏面拿出五個罐頭狀的圓柱體和一闆塑料管。
前者是裝填着HMX高效炸藥的手雷,而後者的内部則靜靜地嵌着幾枚鋼針,針尖上渡着一層劇毒物,關鍵時刻隻需要扭曲塑料管,針尖便會貫穿管壁與皮膚,讓毒藥進入血液。
“選一個吧,無論哪個都不會有痛苦。”
這是給他們自己用的,此行不抱生存的希望,但也絕不能被對方活捉,避免情報外洩是一方面,除此之外,對被俘者而言,活着比死去更加恐怖。
他率先做出了選擇,HMX高爆手雷。
這其實是有理由的,中心大廈是對方的主場,他們與後勤組的電磁通訊很可能遭到幹擾,如果裏面出現了什麽布置讓不死鳥留在了那,沒有任何聯絡,外面的人很可能連他們是否已經全部陣亡都不知道,到時候這顆‘光榮彈’可就能派上用場了。
正因如此,手雷内部除了炸藥之外,還裝配有生成紅色煙霧的組件,當紅煙從大廈飄出,便意味着無人生還——不死鳥除外。
“我選毒針。”靶标掰下一條塑料管,“否則我可能會控制不住……把HMX提前丢出去炸死那個婊子。”
“更有可能是個基佬,神話裏的Sammael普遍認知爲男性。”純昀瞟了靶标一眼,拿過一枚HMX,“我選HMX。”
“一樣。”承影也拿起HMX。
“我就沒必要拿了吧,”不死鳥嬉皮笑臉,“不要這麽看我,其實我也想‘光榮’一把,然而這玩意來上一百個都炸不死我。”
最後還是有一枚HMX被塞到了他手裏,按Fragarach的話說,到時候誰都動不了了,手指頭都被削掉了,他還能幫隊友放顆光榮彈。
“打起精神!”最後,Fragarach重重地看了幾位隊友一眼,“殺了Sammael,活着回來!我們是I.W.,我們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