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養豬場辦的風風火火,前幾個月剛出欄了一批生豬,聽說賺到的錢,比村裏的男人下井挖煤好幾年掙得都多,現在聽說正準備擴大規模,等着老年開春再加蓋幾個豬圈呢,日子過得很紅火。
老二的維修中心,生意同樣興隆,光是周圍幾個礦上的運輸車隊都能不少賺,村裏人上門去修自行車,修完了要給錢,人家都不要,瞧不上這倆小錢,闊氣的很。
老三是村裏第一個,也是目前爲止唯一一個大學生,将來畢業直接就是國家幹部,能進衙門的人,前途一片大好。
過年回來還開了一輛小汽車,聽說能值好幾萬,比鎮長的座駕都好。
村裏人家裏有輛自行車,條件就算不錯了,他家倒好,汽車都開上了,還是兩輛,老二還買了一輛卡車呢。
秋天交糧食稅,大家都是趕牛車,推闆車,人家直接開卡車。
村裏人累個半死,才到半路上,人家已經交完公糧,開着車回家去了,想想都氣人。
目前最沒出息的是老四,可也考上了縣一中,聽說成績還不錯,妥妥的又是一個大學生。
一個村就考上兩個大學生,還都是他們家的。
可把村裏人羨慕壞了,嫉妒的、眼紅的、說風涼話的,什麽人都有。
怎麽什麽好事都讓他們家占了?
這是橫在全下河溝人民心頭的一件大事,也是村裏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碎嘴的老頭老太太,近兩年最愛幹的事,就是紮堆湊一塊,議論老林家到底有多少錢。
有人說得襯幾個萬元戶。
有人說他家錢多的得用麻袋裝。
有人說他家睡覺的炕都是用錢磊的。
有人對以上種種嗤之以鼻,表示他們家存折多的都能砌牆。
還有人信誓旦旦說,親眼看見他們家人往地底下埋錢了。
然後這人就被所有人一塊趕走了。
吹也不會吹,既然你都看見了,那爲什麽不自己偷偷挖出來?
視金錢如糞土?
說什麽都有,越吹越離譜。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村裏人對此有多關心,這件事也成了村裏人的共同話題。
盡管有過很多猜測,可村裏人還是沒有想到,老林家已經手眼通天到了這種地步。
前兩天一大幫外地的大老闆找上門來,對他家老三點頭哈腰捧臭腳,那模樣,比兒子對老子還殷勤。
這還不算,昨天縣裏來了人,市裏也來了人,車都開了好多輛。
一天見到的車,比村裏有史以來加一塊還多。
村委會的門檻都快被踩爛,平日裏神氣的村主任,被縣裏領導訓得像三孫子一樣,大氣都不敢喘。
一頭霧水聽到最後才算明白,這是叮囑他要全心全意爲老林家服務呢。
村主任一口就答應下來,當即表态要去給他家站崗放哨,這才把人送走。
老林家了不得了,這是全下河溝人民,這兩天達成的共識。
“三哥,你看看貼的行不?歪不歪?”
村西頭,土地廟前,林啓風和老四兄弟倆,一個端漿糊,一個在牆上貼東西。
紅彤彤的大紅紙,齊整整的毛筆字,貼在牆上,看着很鮮豔。
“一年多沒動筆,寫出來還是這麽好,筆力十足。”林啓風勾着嘴角點評道。
“三哥?你聽見沒?”老四踮着腳,雙手舉着紅紙面對牆壁,手都舉酸了,也沒聽到回應,忍不住又問道。
“啊?你剛剛說什麽?”林啓風回過神問道。
“我說,讓你看看貼的正不正。”老四氣呼呼道。
“貼上就得了,歪了也沒事,又不影響看。”林啓風無所謂道。
老四很無語,感情問都白問了。
紅紙貼在牆上,老四伸手拍了拍,貼的很嚴實。
“走吧,去東頭再貼一張,村裏就差不多了,然後再去其他村貼。”林啓風招呼一聲,端着漿糊就要走。
老四應一聲,兄弟倆轉過身,就被身後圍着的一圈人吓了一跳。
好家夥,一圈的老頭老太太,人擠人、人挨人,把他倆堵在牆邊,圍的嚴實。
關鍵是,這麽多人什麽時候圍過來的?林啓風居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得虧是一個村裏住着的人,多少還算有些了解,不然他都忍不住要懷疑,他們是不是少林走出來的掃地僧了。
還是量産的。
“啓風,你們哥兒倆這是幹啥呢?”張嬸兒站在前面,出聲問道。
不到五十歲的張嬸兒,站在這些人裏,都能算是年輕人了。
“上面不是都寫着嗎?您自己看吧。”林啓風笑着說道。
上下打量一下張嬸兒,他剛才都有點晃神,差點沒敢認。
去年過年回來見着還胖乎乎的張嬸兒,現在瘦的臉頰微陷,颌骨都凸出來了。
一年時間,娶了個兒媳婦而已,還達到了減肥的效果。
是喜?是悲?
“我要認識還用問你嗎?”張嬸兒笑道。
“您不識字嗎?”林啓風驚訝道:“前年剛掃過盲,您是怎麽漏下來的?”
“不是漏,當時你嬸兒可是實打實考過了的。”張嬸驕傲道,說完話音一轉:“隻不過兩年多沒看書,又給忘了。”
“那您忘得可真夠快的。”林啓風打趣道。
“你就别說我了,快說說上面寫的啥?”張嬸兒催促道。
“就是,别墨迹了,快說說看。”
“啥事值當你親自出來貼告示。”
一圈老頭老太太一起催促。
村兒裏有傳言,據說縣裏、市裏的人都是奔着林家老三來的,聽說是他在京城上學,認識了大領導,都趕着巴結來了。
被這一群人堵着,想走也走不了。
一個個老胳膊老腿兒的,擠都不敢擠,萬一躺地上一個,那就熱鬧了。
既然走不了,林啓風幹脆道:“各位大爺大娘……”
話剛出口,便被打斷。
“小三兒,論輩分你得叫我爺爺,怎麽就成大爺了?”
“你得叫我叔兒,叫大爺就差輩了。”
“三哥,輩分可不能亂啊。”
最後這一聲三哥,叫的林啓風眼都直了,眼前這個胡子都白了的老家夥,居然管他叫三哥?
他家在村裏輩分都算低的了,過年得從村頭磕到村尾。
沒想到還有比他家更低的,這是有多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