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一塊,他都高出老娘一頭了,還要擔心他冷,擔心他餓。
“媽,我不餓。”林啓風輕聲道。
門外光線很暗,隻能大概看出一個輪廓,老娘擡手似乎擦了一下眼,具體表情看不太清。
“三哥,東西給我,我替你拿。”老四打聲招呼,上前把他手裏的行李接了過去。
“長高了。”林啓風伸手比劃一下。
年初走的時候,還能看到老四頭頂,一年不見,站一塊都快跟他一般高了。
“吃的多,長得快,嘿嘿……”老四笑道。
“行了,别站外面了,夜裏冷,有什麽話進屋說。”老娘發了話。
一家人進到屋裏。
林啓風擡眼掃了一下,家裏幾乎沒怎麽變樣,除了把蠟燭換成了頭頂吊着的一盞燈泡,其他似乎還是老樣子。
老娘也沒什麽變化,臉上皺紋不增不減,身體輪廓沒胖也沒瘦,皮膚似乎還比以前白了點。
家裏孩子都有出息,最差的老四都考上了縣一中,村裏人都說這會是村裏的第二個大學生。
不管是不是恭維,反正聽着很舒服,沒有亂糟糟的煩心事,老娘精神很好,算是越活越年輕了。
“瘦了,在外面沒好好吃飯嗎?錢不夠走的時候就多拿點,家裏有錢。”
剛才在門外沒看清楚,這會進到屋裏,劉永珍才發現,他臉上似乎瘦了點,心疼道。
“有嗎?沒有吧。”
“怎麽沒有,過年走的時候臉上還帶着點肉的,現在骨頭都凸出來了,自己在外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劉永珍聲音笃定,語氣心疼道。
“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林啓風點頭道。
“快坐吧,自己家還認生了?一路趕回來,累壞了吧?”
“不累,開車回來的,坐了一天,正好伸伸腰。”林啓風道。
“開什麽車?”劉永珍奇怪道。
“小汽車,就在院裏停着呢,趕明讓老三帶你出去轉轉,上縣裏兜兜風。”二哥笑着插句話。
“哪來的小汽車?你買的嗎?那得多少錢?”老娘皺着眉。
說到錢上,剛才的慈善瞬間消失大半,老娘表情嚴肅下來。
“朋友送的,借我開兩天。”還是那套說辭,又跟老娘說一遍。
“什麽朋友,能送你輛車?當我老糊塗嗎?老實交代,是不是你自己買的?”老娘徹底黑了臉。
說完嘴角一抽,眉頭突然緊皺在一起,伸手捂着腮幫子,表情有點痛苦。
林啓風吓一跳,這咋還氣成這樣了?
趕忙解釋道:“事情有點複雜,三兩句也說不清,但我跟您保證,這車不投也不搶,絕對來路正當。”
“是啊媽,憑老三的本事,買輛車還不簡單嗎,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二哥勸了句,說完又打岔道:“老三剛才還說沒吃飯呢,先去給他做點飯吧?”
“剛才怎麽不說,等着,我去看看家裏還有啥。”劉永珍擠眉弄眼,表情怪異,說完捂着腮幫子走了。
“我去幫忙。”二嫂跟着出去了。
屋裏隻剩下兄弟三個,林啓風奇怪的問道:“咱娘這是咋的了?怎麽這副表情?”
“别提了,牙疼,疼了好一陣了。”二哥撇撇嘴道。
“疼了這麽久,都沒上醫院瞧瞧嗎?”林啓風更加奇怪。
“怎麽沒去,縣醫院都跑了好幾趟,每次去都一肚子氣回來,嚷嚷着拔顆牙都那麽貴,怎麽不去搶啊。”
“多少錢?”
“幾塊錢吧,拔完再鑲一顆假牙,也才幾十塊錢。”
“這點錢至于生這麽大氣,拖到現在嗎?”林啓風驚奇道。
“我也納悶呢,多拖一天,遭罪的不還是她自己嗎?問了好久才鬧明白,問題不是在錢上。”
“那是在哪?”
“在心裏,咱娘不敢拔牙。”老四笑了,笑的很歡,搶答道,“用咱娘的話說,這牙是長在骨頭上的,硬生生給掰下來,那得多疼啊?”
林啓風很無語,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居然害怕拔牙?
“不拔它不得一直疼下去嗎?咱娘不能不懂這個理兒吧。”林啓風道。
“誰說不是呢,我勸了好久,就是勸不動,正好你回來了,一起跟着勸勸,咱娘聽你的。”二哥搖搖頭道。
林啓風點點頭,進門這麽久,光顧着說話了,到現在還站着呢。
一屁股崴在沙發上,接過老四遞過來的一杯水,笑道:“中考考的不錯,居然進了縣一中,值得表揚。”
“嘿嘿嘿……”老四還害羞了。
“現在學習怎麽樣?期末考試完了吧?考的怎麽樣?”林啓風接着問道。
“考得不好,班裏都沒進前十名。”老四又笑不出來了。
“能進縣一中的,都是全縣最好的學生,第一學期能考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林啓風安慰一句。
“嗯。”
“但也不能松懈,還得繼續加油,高中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努把力,考個好大學,讓咱娘高興高興。”
“知道了。”老四點點頭,說完莫名其妙就笑了。
“笑什麽?嚴肅點,敢調皮搗蛋不好好學習,小心我跟大哥二哥一塊抽你。”林啓風瞪眼道。
老四立刻閉上了嘴,隻是肩膀一陣輕顫,見林啓風臉色越來越黑,趕忙解釋道:“三哥,你剛才的樣子,跟我們老師好像,就連說的話都差不多一樣。”
林啓風撇撇嘴,鬧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原因。
老師不都是這麽忽悠學生的嗎?他可是當了大半輩子老師的人,這話說過太多,熟得很。
“對了,你們班主任叫什麽名字?”林啓風突然又問。
“蔣春輝。”老四順口就道。
“嘿,這麽巧嗎?”林啓風樂了。
“三哥,他也教過你嗎?”老四驚訝道。
“嗯,他是個好老師,講課認真,對學生負責,你要聽他的話,知道嗎?”林啓風道。
腦子裏忍不住回想起他的高中時代,記憶停留在前世,很遙遠,但印象很深。
高中三年,留給他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饑餓,當時家裏窮,交了學費之後,能給他的隻有早晚兩個窩窩頭。
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這點東西塞牙縫都不夠,整天都處在饑餓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