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眨眼間,一下子轉到六八年的四月。最美人間四月天,任誰也無法拒絕這份春光誘惑。
——春暖花開,草木蔥茏,芳草萋萋,如此美好。
可今年沒人來得及欣賞,四月春風很涼,滿天的柳絮楊絮被風帶走,随風擺動,灑落在行人身上、牆頭、街尾。
不由得讓人心煩。
辦公室内,金麗娟蹙着眉,端着搪瓷缸喝了一口茶。她愁啊,一時大意,這會革委會發出一道通知,強調動員“三屆”畢業生上山下鄉。
而她的二女兒剛好領到畢業證書,她見距離初三真正結束的時間還有幾個月,想着不着急。
誰料到昨天居委會就通知孩子下鄉。她不是沒想過跟大家一樣,要麽跑關系趕緊找個工作留在城市。
可前年大兒子畢業後鬧着志願去兵團,她和她男人好不容易在去年給那兔崽子安排好了工作。
這會真是避不開了。
偏偏這些話還不能對外露出口風,否則一個不好什麽帽子都給你帶上。更讓她犯愁的是家裏二丫頭居然聽到這消息喜得眉開眼笑,恨不得立即離京。
這死丫頭沒心沒肺的,她如何知道兵團過得是什麽日子,農村過得是什麽日子,說到底怪自己夫妻倆将孩子保護得太天真。
金麗娟這會哪裏知道,一位來自雲省的負責人給那些知識青年們做宣傳時,他着重描述了仙境一般的“魅力雲南”、“彩雲之南”。
大家聽得如癡如狂,深深吸引了涉世未深的孩子們。
那真是說的天花亂墜,唾沫星子亂飛。
人家說到了雲省,頭頂蘿蔔,腳踏甘蔗,摔一跤伸手就是一大把拇指粗的花生,還有美麗的少數民族風情!
當然也不能全怪這位負責人,現在很多有志之士的青年人對“上山下鄉”懷有無限的熱情。去年冬天時,很多紅小兵們就寫下了立志下鄉的誓言呈交給上面。
大趨勢如此,父母與孩子兩代人難免思想有所沖突。尤其一句“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更是吸引了城裏孩子。
“你們誰手上有票券,不拘什麽,先讓給我,過段時間我給你們補上。”她想了想既然不能改變,那還是早點準備東西給孩子帶過去。
周嬌聞言也沒在意,要知道對方是她大表嫂的外甥女,夫妻倆人雙職工,大兒子也上班了,借票券無非是想家裏添點什麽。
她也沒假大方,拿了這兩個月工業券、還有幾張半斤幾兩的糖票。其他沒了,不是她小氣,除了工資和工業券,還有些單位福利發送的票券,一年到頭,她的供應全在家裏,這事衆所皆知。
其他兩位男同事更是不如她,他們除了口袋裏幾個零花錢何糧票,财政大權都在他們媳婦手掌心。
金麗娟心裏也有數,謝過三人,她端着搪瓷缸出去溜了半個來小時,回來後眉頭皺得更緊了,都快要夾死蒼蠅。
在單位,對方平時挺維護周嬌。
見狀,周嬌打破了她一向不喜歡在單位多言的習慣,看了看她,“還需要什麽票?我回去湊湊。”
金麗娟感激一笑,她也不再隐瞞,細聲說道:“我家二丫頭要去雲省當知青了。”
周嬌聞言立即蹙眉,頓了頓,“孩子要去?”
她的言外之意,要是孩子不想去,以金麗娟這麽多年人脈,還是可以擋一擋。她心裏不是很贊同下鄉,但各有各心思,說多不好。
金麗娟苦笑地點了點頭。
周嬌至今除了對方大兒子來過一次單位,還沒見過對方家裏其他孩子,也不知對方女兒長相如何。
她又不是喜歡打探外人隐私的人,琢磨了一會,還是問道:“非要去雲省嗎?會不會太遠,離這遠點的郊外也行啊。”
“已經确定了。”
既然如此,周嬌也不好多說。原本她還想問問對方要不要讓孩子申請去她東北老家,好有個照應,可随即想到那孩子既然非去不可,估計思想上也屬于激進份子,還是别去禍害老隊長了。
畢竟用村民的話來說,這些小姑娘就是做啥啥不行,又懶又嬌氣。他們都屬于父母比較寵愛的,對适應農村生活的陣痛期太長。
從燒火到下地幹活,按農民的作息工作,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不是簡單的事,先别說語言不通,就農忙也得脫層皮,就好像她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每次學校學農下鄉也是非常疲憊不适。
但這就是生活,你得去适應并征服它。
“兒女都是債,她鬧着要走,可我這當媽的還得替她準備點東西,要不然多想想也睡不着。”
确實!周嬌安慰地拍了拍她,笑道:“那你整理一下這些票券,看還缺什麽,我回去找人湊湊,實在沒有,那也沒辦法了。”
金麗娟聞言心裏松了口氣。她比較了解周嬌,能讓她說出這些話,那基本上都能解決。之前她不是沒想過直接找周嬌,比如舊軍裝,軍用票券什麽的。可她不開口,自己總是難以啓齒,搞得好像專門惦記上人家小姑娘。
與周嬌相同,向張國慶尋求幫助的也有幾位。還好大家都在大院,各自每年每個月按照等級有多少供應都有數,還不至于讓他爲難。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如火如荼的年代來了,别說外面,就大院很多很多野孩子們甯願不當兵也要下鄉。
這段日子非常熱鬧。歡送酒、分别酒……應有盡有的聚會。
與那些家有父母長輩在身邊的哥們相比,最可憐的還是父母隔離審查的那些大姑娘小夥子們。
有些靠在每個月二十塊錢補貼,還有基本供應糧滞留在家也不願意離開京城,這點張國慶很理解。
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誰放得下心去遠方,不顧及至今未歸的父母長輩。對于這樣的人,他能幫一點是幫一點。
而那些遭受同伴們嫌棄,父母已經定性下放的哥們姐妹們,他與周嬌倆人除了與大家一樣明面上微薄資助外,也暗地裏給了大禮。
沒進大院前,他或許或多或少抱着投資心态,可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哪怕大院内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何況這些曾經一起瘋一起鬧的小夥伴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