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嬌與張國慶倆人走了一段長路，找到一所公用廁所。倆人在裏面換好衣服，出來上了一輛三輪車。
二十分鍾後站在弄堂前。
看着眼前街道，夫妻倆人遲疑一會，彼此确定地址無誤後，慢慢地往裏面一步步的進去。
法租界石庫門。
這在周嬌和張國慶的想象中，它應該是雜亂無比的小胡同。可眼前一排排的屋子、幹淨的地面、鄰裏打招呼的笑語聲、胡同口小書攤的孩子們。
這一切讓此時的周嬌心情異常複雜。
随到之處，随時随地，她都可以看出周孝正的一片用心良苦。
房子面積狹窄、鄰裏和睦、清幽環境——這是他擔心自己消失在人間，爲随時成爲孤兒、無依無靠的她而準備的退路。
當時，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準備這一切？
周嬌擦去眼淚，細心地觀察着四周，希望盡快尋找到她爸當初費勁心血爲她精心打造的家。
很快，一位中年大嬸發現了一臉悲傷，紅着雙眼的周嬌。見狀，她頓了頓，往身材高大的張國慶身上看了好幾眼，随後立即喊道：“周嬌？侬是嬌嬌是伐？從東北回來的周嬌？江阿姆外孫女！”
大嬸見周嬌一直點頭，頓時高興得哈哈大笑，雙手合攏放在嘴邊，高聲喊着，“江家囡囡從東北回來了。”
随着她話一落下，胡同裏一下子湧出好幾位老人和孩子。
他們口音不同，可問出的話都不約而同。
他們熱情的招呼着倆人，指着前面的路，擁着周嬌和張國慶往前走，還不忘高興的喊着江奶奶兩口子出來看孫女。
前面一些孩子早早就往裏面小跑，跟着高喊。
黑黑大門前站着兩位頭發發白的老年人，看似年齡約有七十歲左右。老兩口相互撐扶着往前跌跌撞撞跑來。
“是嬌嬌，是我們家嬌嬌……”
江奶奶摸着周嬌雙手，嘴唇一直抖動，雙眼含淚期盼着望着她。随着周嬌兩口子一聲聲外公外婆，眼淚一直往下流。
江爺爺上前拉起張國慶，推着老伴和周嬌往裏走，激動地喊着，“回家，咱們回家，咱們快回家。”
張國慶見老人家激動得顧不上招呼鄰居，連忙讓大夥都進來坐坐。
這些老鄰居很善解人意。他們拉着自家好奇的孫子孫女笑呵呵拒絕，嘴裏不停說着讓他們一家人先團聚好好聊聊，讓張國慶他們一定記得帶周嬌上門做客。
目送熱情好客的鄰居離開，江爺爺依上院門。他一臉喜悅地看着周嬌，不停地點頭笑道：“像，跟你爸一模一樣，像你爸！”
江奶奶拉着周嬌往裏面走，“比他爸好看多了。孩子，什麽時候到的？外婆給你們下面條好不好？等吃了咱們再說。”
周嬌笑眯眯地說道：“外婆，我們吃過飯才過來。你先别忙，我先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對象張國慶，小名小五。我們不能在這久待，一路過來還有好些人在招待所。這次過來就是想看看你和外公。我爸他請不了假，讓我告訴你們，抓緊時間上京城。”
江奶奶失望的說道：“晚上不住家裏？二樓房間都幹幹淨淨，你快去看看。”
“孩子，你回去告訴你爸。讓他安心工作，别老想我們過去。如今你們父女終于團聚了，我們老兩口連工作都不用留着給你們，這兩天正打算回老家落葉歸根。這房子，你爸有沒有和你商量該怎麽處理？”
“我爸就是想你們跟他。你們回老家幹嘛？回京城或者跟我們去東北都比待老家強。我爸說了不能答應你們去老家。”
張國慶緊跟其後說道，“外公外婆你們就跟我們回東北吧。”
江爺爺哈哈大笑，“外公先謝謝我們孫女婿。這人老了就想回老家。我們先說說這房子怎麽辦？你們小兩口日後一定不會住這地方。前段時間胡同裏有人來打聽，說出兩千。外公想你們賣了，留着錢在手上，日子也過得寬松些。等我們走了，這房子空着沒人住敗得快，留着就可惜了。你們怎麽打算？”
張國慶暗暗佩服老丈人眼光。尤其看過房子和周圍鄰居之後，他心裏暗暗下決定，朝周嬌微點點頭。
周嬌會意笑笑。她知道這兩年S市市民，但凡在老家農村有房子、有田地，都被下派回鄉，趕走好多人。兩位毫無六親的老人家在農村哪來的房子？
她要是真答應了，那真不是人了。
周嬌笑道：“不賣！留着給外公外婆住。你們想老家裏就回去呆幾天。戶口在農村不好，沒供應糧。這裏老街坊多，有事好有個照應。往後我來S市還有個落點地。”
“唉…傻孩子。”江爺爺朝老伴看了看，知道這事急不來，還得跟孩子她爸商量。他希望臨老前，自己和老伴回老家陪陪地下的孩子們。
他停頓了會，接着說，“那樓上的東西，你要整理一下。有些東西再放着太惹眼。你懂外公意思吧？”
說完，見周嬌點點頭，他立即欣慰的笑道：“遲點你上去看看都有什麽東西。明後天我和你外婆讓街坊鄰居他們一起上市場。你們小兩口趁機會搬走。沒問題吧？
接下來外公帶你們兩口子去街道居委會打聲招呼，讓她們瞅瞅你們。你們别說不回來，就說現在還在上學，看能不能考上上海的學校，懂不懂？”
江奶奶立即點頭，“對，千萬别說不回來。你就說東北那邊事兒多，一時半會沒法決定。那邊事情一處理好就回來。”
周嬌連忙點頭。
江奶奶站起身從抽屜裏拿出鑰匙，遞給她，讓他們小兩口上樓看看。
踩在木梯上，周嬌激動地緊緊拽住張國慶手，她的臉上帶着笑容，幻想這小禮服、紅皮鞋……
推開左房間門，隻見是睡房。木闆上還鋪着地毯，整個房間窗簾床上用品都是粉紅小碎花，天真浪漫，這是她爸對她十歲的期待。
“白雪公主小卧室。呵呵…沒想到爸還很有童心。”張國慶看了大笑。難怪周嬌問了他老丈人都不說讓她自己看。
張國慶拉着周嬌進入房間，打開小衣櫃，“真有白雪公主小禮服！嬌嬌，你快看都是舶來品。上面标簽還有英文。爸這是中西合璧了。這小旗袍真漂亮！以後我們女兒不怕沒衣服了。”
說完，他雙眼發亮——滿櫃子的小姑娘衣服和帽子鞋子，這可是與他兒子平安的衣櫃有一比了！
周嬌F摸着衣服、裙子，這哪裏是她爸說的幾件？幸好她過來處理了。她想象着當時他準備這些東西的心情，暗暗歎了口氣。
她朝張國慶指了指門外，見他會意站在門口，想了想先掀開地毯，果然見下面十張美鈔。這老爺子和老太太是個實誠人！
周嬌趕緊跑到書桌前、趴到床底下、鑽到衣櫃内。尋寶結束後，看着床上這些金條銀元美鈔，真讓她哭笑不得。她爸就不擔心，一但出意外，那可是雞打蛋飛了。
周嬌依依不舍的最後看了眼房間。她決定明天過來全部原封不動放入空間。将來她一定要複原，留着将來紀念。
樓上兩個小小的房間面積都差不多大。剩下的這小書房不如說是一間琴房。裏面又是進口鋼琴，還是名牌。再次搜出金條那些貴重物，周嬌已經麻木了。
她覺得應該和她爸好好談談，他的錢哪來的？
周嬌匆匆将金銀貴重品放入空間。再次重新打量房間。前面那個房間讓她成爲白雪公主，那這間是打算她成爲才女了？
張國慶無暇欣賞。這會他已經開始在心裏計劃。該怎麽安全地遮人耳目，搬出東西？他打開房間所有窗戶，突然眼前一亮。果然他老丈人當初應該是利用窗口搬進來——樓道口是絕對不能搬進鋼琴。
他心裏有譜，接下來就是怎麽瞞過林麗珊？要不然将來很多東西出現東北，那真是太荒謬了！
周嬌趴在他耳邊，低聲嘀咕借助黃耀國這個紡織廠貨車司機名義。見他聞言眼睛一亮，她就不插手了。
倆人整理好東西，最後看了一眼，回了樓下，看着桌子上兩碗面條，也沒推遲笑眯眯地吃下。
夫妻兩人陪老人家閑聊了會，約好明天早上過來搬東西。
告辭老人家，張國慶倆人按照老家人交代從另條路出去。他們更是對周孝正佩服不已，他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