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雪不明白師尊的話到底指向何處,老人從來不會口無遮攔,他說出來的話,必然蘊含深意,猜不透就意味着悟性不夠,層次不足。
他一直想追上老人的腳步。
“師尊的棋藝,我是甘拜下風的·····”他看着這樣的局勢,很難理解。
紅子先黑子後,他有了開局的優勢,得了先機一步步的把黑子壓落,而局勢也順着他的想法一步步延續下來,卻爲何局勢陡然變得複雜最後一子落滿盤皆輸?
在下棋這件事情上,他是認真的。研究了大半輩子了,還是沒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思路。
聖人明悟世間真理,卻看不透棋局的瞬息萬變。
“小子還是油嘴滑舌····”老人不滿意的說道,“你啊,人還行,就是心思太多。”
“你以爲你那點小心思,我看不透?”
“師尊一直都是明白人!”白勝雪怎敢隐瞞,“但是我想知道,我與他·····有何差距?”
“你的師兄師弟們都是笨人,他們不會問,也不敢問。”老人眼神逐漸變得犀利,“不過有些時候,笨鳥也可以先飛,還可以明哲保身。”
“而聰明人,往往反被聰明誤導,最終誤入歧途。”
“你屬于哪種人?”
白勝雪自然是聰明人,數百年的時間崛起,比龍雲空還要晚一些,如今已經是掌控神域十大軍事基地之一的頭腦人物,在軍方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會是笨鳥?
老人的話意有所指,他已然明了其中道理。
可是他不甘心。
“我還是想知道,爲什麽選擇他····”白勝雪鼓起勇氣,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小聲的說道,“就算不是我,也該是勝天師兄或者是敗天師弟,他們都是品行如一的優秀繼承者,爲何要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
“所以說你是聰明人,卻反被聰明誤導。”老人很失望,“下去吧,這一次我親自接待。”
“你去西部戰區吧,那裏比較适合你。”
“是!”白勝雪神色黯然,這幾乎是斷送了他上升的路。
他是一門十聖中的一位,如今更是掌控一大軍事基地,未來可謂是光明一片平步青雲。但是去了西部戰區,上升的空間就小了。
在聖山的曆史上,還從未有過從戰區歸來依然能屹立不倒的人。他們最終的結局不是客死他鄉,就是孤獨終老。
看着白勝雪一路遠去的背影,老人心中未嘗沒有波動。隻可惜對世事算計的太深,終将被世事算計。
人,還是安分一些的好。
尤其是身處高位的時候,安分是保命的必要技能。什麽時候該出手,什麽時候該蟄伏,必須要有一個度,越過了這個度,引火燒身的時候不會有人帶來救命的水,隻會是無盡的風,讓火燒的更旺的風。
“這樣一來,無憂河的領導者又沒有了····”老人又落下一子,紅子一落,紅旗瞬間盤活,局勢更是有逆轉的迹象。
哪裏還有剛才一點半死不活的樣子?
老人沒有再去管棋盤,隻是望着清澈的水,水裏不止有魚兒遊蕩,更有一個人影在蜷縮着,不難看出這便是秦林。
“唉,你的成長···似乎有些不按照既定路線了···”
“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老人一步邁出,整個人已然消失在原地,此地的靜谧随着他的消失也無影無蹤,鳥叫蟲鳴瞬間傳來,那蟲鳴聲若是傳出去,足以震碎一座山峰。
···········
真的····不行了。
呵呵,原來····我就這麽點本事·····秦林望着自己的手,指甲磨破了,血肉脫落了,脆肉的像一張紙。
這·····還是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力量?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
也不知道他身體裏哪裏還有水分,竟然硬生生的擠出了幾滴淹沒了視線,混淆了畫面。盡頭····似乎觸手可及,再往前····在堅持一天····或者有可能是兩天,一定····一定能到達終點。
見到那個人,該問些什麽好呢?
他的意識開始陷入遐想之中。
“對不起啊,靜兒···”秦林眼中有她,心裏有愧,“我可能要死在這裏了·····”
此地荒山野嶺,雖然前方有生機,但是不一定有人會注意到自己。死,隻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他現在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别說讓自己轉身離去。
白勝雪身在半空,望着這樣的場面心中滿是暴戾,身爲一個聖人他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但就是壓制不住這種念頭。
“罷了····”他長歎一聲,“也許····真的是沒有這個命。”
“也可能,真的我不如他,是我自己太執着于此,師尊···才看不上眼吧。”
幾百年的期盼,終于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心境忽然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就像是洗滌了一身的疲憊,帶着全新的心情重新上路,身姿矯捷步伐如飛,一瞬間便消失在天際盡頭。
西部戰區的路還遠,需要趕一趕。
“小家夥,爲什麽不再向前爬一爬?”老人出現在秦林的身邊,“隻差一點點了,爲什麽要放棄呢?”
老人的出現,讓這裏的一切顯得格外的靜谧,風停了,雲停了,日光和煦了,流水·····靜止了····
或許還有一個東西沒有變,那便是秦林。
“靜兒····是你嗎?”秦林低聲的嗚咽,“對不起,也許·····我錯了····”
“原來是幻覺····”老人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事實上他隻是确定一下而已。是不是處于這種狀态他一眼就能判斷,隻是事關重大,還是小心一些爲妙。
況且,這種力量的确能欺騙他的眼睛。
就算是他如今的境界,也不敢說自己能看破一切虛妄。
··········
神域西部地帶,這裏有着無盡的炎炎烈日,常年的強光照射讓這裏的土地變得貧瘠,這裏的一切都那麽的枯燥乏味。
“很難想象,師叔是怎麽在這個地方呆下來的····”白勝雪站在山腳下心中想到,“呵呵···也許以後····我也會是這裏的人了。”
在白勝雪進入西部戰區以後,神域内部同時出現了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首先是清河谷司徒家族大肆出動,占據烈陽山脈。這裏以前是禁地,神域共主神位擁有者曾立下禁令:禁止一切生物靠近烈陽山脈。
其次是西涼學院大肆召回原屬于西部戰區的學員,他們在西部戰區中經曆了諸多磨難,最終成長爲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再度回歸的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待着一些情緒。
他們,不願意離開。
再來就是龍家的舉動,龍帝走出神王城,立足于西部銀山郡之上,一指出萬籁俱靜,一念出蒼穹落寞,那一夜,神域又少了一個大家族。而龍家也沒有閑着,龍雲長代表龍家,坐在了神雷王的面前。
“老曹,四合墨家的事情你該聽說了!”龍雲長依舊是氣定神閑,龍家在金雲城的利益受到阻礙,他并不着急,“大哥的意思是,不要鬧的太僵,對大家都不好。”
神雷王點點頭表示明白,四合墨家那可是一線勢力,說沒就沒了。這是一個極其強烈的信号,就看白虎王怎麽處理這件事的影響。
可是龍家坐在了這裏,白虎王的态度是等不到了,他明白這是最後通牒。
最後是雪山動了!雪山常年蟄伏在江南,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他們的存在。但是注意到的人自然時刻注意,當傲山竹離開雪山的一刻,一封封密函在神域飛速運轉。
一個聖人的動向,向來是牽動神經的,而這個人如果是傲山竹,那麽更需要注意。當年這個人可是差點引起了神域大戰的。
林天驕坐在劍仙居内,近來林氏的行動頻頻受阻,江南雖然利益在手,大方向上沒什麽問題,但是小麻煩不斷。北境已然是盡在掌控,但也有瑕疵讓他心中不安。
尤其是北部荒原的日益艱難讓他越發感受到危機,林氏或将面臨一次重大危機。
“天驕,你去一趟神王城····”
“老祖,真的到了這個地步了嗎?”林天驕不願,但他是家主,不是老祖。對于林氏的每一個人來說,林天驕就是神。
他說的話是真理,必須服從。
“不是到了這個地步了,而是必須如此。”
“有些人你讓他們太輕松了,反而不好。”
“這一次,也許會殘酷一些,但是犧牲終究是必要的,是讓人認清現實的一步。”
林天驕無奈的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因爲什麽事改變了老祖的初衷,但是他知道,一定是什麽了不得的事。
他還沒有聽聞那個震撼人心的消息,若是明白一定會聯想到什麽。
林氏家主前往神王城,這本可以是少部分人知道的事件卻在短短的時間内傳遍北境,每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勢力都心驚膽戰,看來·····傳言屬實。
林氏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需要求援了。
沒想到那樣的林氏都需要求援,北部冰原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嗎?
神雷王聽到這個消息隻是微微點頭,北部的危機很大,但東方的危險也不少,王府更應該将目光看向東方。
至于北邊······唉······
“爹爹,此行····萬事小心····”林靜來到劍仙居,“我等你回來····”
“傻孩子,爹爹能有什麽事····”林天驕寵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我可是林氏家主,整個神域誰敢與我動手?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但話說出來,兩人都沉默了。一個是想安慰,一個是心知肚明。林靜接觸林氏的信息很多,自然明白林氏的危機何在,當年與秦林來小世界的時候說過,林氏捉襟見肘可不是随意說說而已。
雖然有試探秦林的成分在内,但終究是實話實說的。
“安心···”林天驕語氣逐漸變得溫和,“爹不會有事的。”
“不隻是我,秦林····也不會有事的。”
“你們一定會幸福美滿的在一起。”
林天驕踏上了前往神王城的道路,這是一條····充滿血腥的路,他明白此行必然兇險。但就像老祖說的一樣,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有些人就是太安樂了,才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