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六突然非常想念李念舊了,這是他重生以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最後一個人,而且好像還是很有本事的一個人。
他沒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個區域定居啊!
我特麽怎麽就把他給殺了呢?
不對,是我怎麽有那個能力……莫名其妙的把他給殺了呢?
真是想不通……
得了,先離開戰場吧,先熬過夜晚吧,先找到一個人再說吧……
張六在這片森林,從來沒有看到過一條所謂的路,甚至也沒有野獸趟過的獨有道路。
任何一個地方,都像一個出口,但是也像一個懸崖。
而如果一頭鑽進樹林的話,獨有的月光也沒有了。
要不是先前的厮殺,河邊,真的是非常完美的安樂鄉。
張六在樹林邊緣前猶豫了幾秒鍾,露出一臉堅定,深深的往裏踏出了一步。
“歘”。
他似乎是踩在了一片枯枝裏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張六一腳踩了進去,高低失衡,差點摔了一腳。
沒想到就在月光下,也看不清眼前的道路,想到先前的狼群,在深林中真的是明智的選擇麽?
張六又猶豫了幾秒,然後又堅定的往裏走去。
很快他就感覺腳底一滑,被絆倒了。
他踩到了一頭死了的狼。
他掙紮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看雙手法式上沾着的血液。
沒想到就是想要走進叢林而已,第一腳踩空,第二腳滑倒。
張六嘴角一撇,根本沒有任何猶豫了,他現在就是要到叢林裏面去。
他就擡起了腳,就要往裏面跨去。
卻感覺被個什麽東西給抓住了。
“要踩到人了。”
前面傳來一個老态龍鍾的聲音,“你是傻子麽?爲什麽非得要往裏面走。老話說事不過三,過三就回不來了。”
張六粗大的神經讓他擡着腳,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了,心裏面開始有點小高興,沒想到能夠一腳踩出一個人出來。
他保持着這個姿勢,想看清是誰在前面。
“怎麽,想踹我?”
一張老臉從黑暗中出現,隔着一厘米和張六保持着親密距離,張六很輕易的從這個老人身上透過血腥味聞到老人特有的氣息,說實話,有點難聞,但說不出來是什麽味道。
老人松了腳,張六呆呆的收了腳丫子。
“你是……哪個部落的?嗯……”老人的臉縮回了黑暗中,一邊說話一邊喘氣,似乎在做什麽體力活動。
張六呆呆的不說話。
“不要往裏面走了。”老人用力一甩,點點血漬沾到了張六的臉上,“如果是去嘎瓦的話,那裏已經沒有活口了,都死光了。”
張六吞了一口口水。
“啞巴?”老人用力的拖着什麽東西,“幫我……點忙……”
張六不說話,他示意了自己黏在一起的雙手,然後往後退了幾步,讓出了一點路,算是幫忙了。
老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雙手血漬,拖着好幾張狼皮,滿臉的疲憊,花白色頭發被汗液和血漬黏在了一起,艱難的擡起頭,稍稍詫異的看了張六一眼。
是一個老婆婆。
她也沒有說出自己詫異的是什麽了,努力的将狼皮拖出了黑暗,然後将它們一張張的鋪開,然後又走到了黑暗中去了。
不一會,她走了出來,拖出了一串用樹枝綁着頭發的人頭。
她坐在草地上,扔出一串人頭在了溪水裏,然後自己費力的将剩下的人頭給解散開來。
從溪水裏露出一個狗頭,正是那隻将張六拖過來的水獸,它也拿着那串人頭開始解散。
這些水獸原來是她養的。
“是個啞巴也好。”老人一邊勞動着,一邊說着話,“總算還有個人能陪我說說話,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孩子?吓壞了吧?也不枉費我那些死了的水猴子。”
原來那些是水猴子。
在那個年代,水猴子倒也不是傳說中的東西,一個村子裏,總有那麽幾個人見過,吃過幾頭。
也總有那麽幾個人被水猴子吃過。
但是沒想到,還能有人養水猴子。
這種邪物,可是人的天敵來的。
張六很想說一聲謝謝,但是他不敢說話,因爲李念舊就非常懼怕他将要釋放出來的法術。
張六隻好深深一鞠躬,表達自己的謝意。
但是老人可能沒有看到,因爲她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很快,老人費力的将人頭給解散了,水猴子也将最後的一個人頭扔上了岸,然後潛進了水裏。
“休息一會。”老人坐在了草地上,周圍布滿了人頭。
張六也陪着她坐在了地上。
“诶,你知不知道?”老人碰了張六一下,“這些狼,爲什麽要這麽恨我們?”
張六搖了搖頭。
“沒道理啊。”老人歎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方圓這塊地,就一個村子,現在都死光了?”
張六沉默。
“我們和狼。”老人抓住張六的衣襟,将他往自己拉近了一點點,“有默契的,它們已經很久沒有來碰我們的牲口了,更别說,現在還是夏天,所以村裏的人,完全沒有一點防備。那個老東西來找我的時候,我還是不信的。沒想到……”
老人看了眼張六。
張六看了眼老人。
然後兩個人坐在草地上沉默了一會。
老婦似乎沒有往下說的打算,休息夠了,就把人頭都放進了狼皮裏面,然後裹着,和狼屍放在了一起。
她最後看了這些屍首一眼,然後拉着張六往上遊走去。
張六猶豫了一會,然後站在原地不動。
老婦緩慢的轉過身子,拍了一下大腿,“你幹嘛啊?和我一起去找那老東西去啊!”
張六搖頭。
“呐。”老婦艱難的走近張六,“要不你抱抱我?”
啥?
張六腦海裏蹦出一個字:啥?
“要不你抱抱我,然後我就陪你在這裏等死,幹不幹?”老婦說,“反正我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了,我的使命被我自己糟踐了,要不我們一起死了算了?”
張六眨眨眼睛,然後帶頭往上遊走去。
“你想活啊?你想活你早說啊。”老婦笑呵呵的跟在他後面,“我本來就是想讓你活下去的,哎呦,你慢點,我給你帶路。你剛回家,不知道路。”
張六便放緩了腳步,讓老婦走在了前面。
兩個人深一步,淺一步的沿着河流走着。
“诶,你是龐家的兒子吧?”老婦似乎在竭力将張六和記憶中的某個人給匹配起來,“就是那個曾經偷過武增貢品的那個?我當初還罵過你?聽說你後來參軍去了,一直沒有回來。是退伍了麽?你不用太傷心了,雖然呢,你家裏人也死了,但是全村的人也死了是吧。”
老婦說着說着,又突然否認了,“哦,你不是,你太年輕了,不是那個小屁股。”
她突然停住腳步,“你是誰呢?”
張六從鼻子裏吐出一大口濁氣,然後咧開嘴露出一顆牙齒。
“這是什麽意思?”
張六露出兩顆。
“哦,倆顆牙齒……四……三……五,六,沒了?什麽意思?六?你是安小六?”
張六翻了個白眼,幹脆的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安小六?倒賣草藥的那個?聽說你現在在水西開店子去了。我跟你講,這次你就先别急着出山了,我知道個地方,那裏有一大片車前草,長得跟白菜那麽大,雖然這草不值錢,但是量大啊。我家裏還有靈芝呢,回頭你也可以拿走。”
她看張六沒有否認了,非常高興的拉着他的衣襟就往前走,“小六。還有你這樣的小年輕活着,那我就要活着了。”
我活着,所以你就得活着?
你活得過我麽?
張六想到這裏,便咧着嘴笑了。
老婦看他笑了,也是笑了。
她更加開心了,帶着他深一步淺一步的往上遊走去。
——
在他們身後的五公裏外。
狼群圍着一條長長的黑色纏布嗅着。
這是張六在水裏掙紮時掉下的纏布。
但是因爲張六一直在水下,所以沒有露出什麽氣味。
群狼聞了味道之後,隻是記住了這個味道,所以在群狼低嚎一聲後,迅速的往上遊跑了過去。
——
張六心裏沒來由的不安起來,不斷的往身後看去。
老婦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樂呵呵的說道:“你不用擔心,你在我的身邊,那些狼崽子是聞不到你的氣味的,雖然那匹頭狼好像還是很聰明,但是沒關系,我們應該可以和老怪物碰頭了。他總有辦法能給我們村子報仇的。”
張六聽了以後,确實是心安了不少,但是他又十分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自己被莫名其妙被卷進這場戰争,到底是那個仙人安排的,還是純粹是自己背時的原因?
想不通啊!
張六手舞足蹈的想盡一切辦法來表達自己的疑惑,但是老婦應是看不懂。
當然是看不懂了,先不說張六學沒學過手語,即使是學過手語,想表達這個意思出來也很困難。
更别說他本來就不方便了。
老人倒是不管他想表達什麽意思,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自說自話。
所以兩個人倒是不寂寞,一邊說着話,一邊的往前走着。
還真的不悶嘿。
老人自己的一個小皮囊裏還帶了酒水和吃食。
那就更加有點意思了。
倒不像是逃命,真的像是一個老人帶着自己村裏的後輩,去另一個村子走親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