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軍!”祁驢紅着眼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你們是不是把我堂客吃了?你個該天殺的吃人肉的畜生!”
“祁驢!”譚建國站了出來。
周衛軍攔下了他,閉着眼睛,似乎是累了,也似乎在想事情。
這個時候大家都很安靜,沒有站隊的社員在等周衛軍的話,決定這個隊長到底還有沒有人性?站周衛軍這邊的社員呢,也很忐忑,畢竟他們知道自己大隊長的作風,這祁驢其實蠻可憐的……希望周大隊長能夠高擡貴手吧。
唐大牛生産隊的人呢?也在等周衛軍自露馬腳。
所以大家心思各異之下,都沒有說話,而在等周衛軍的反應。
“差點就栽了。”周衛軍突然抹着眼睛笑道,“你要不說,我們都把那瘋子婆給忘了。”
祁驢拿起一個塊石頭打了過去,“你特麽還笑。”
“祁驢。”周衛軍側身躲過了石頭,“差點殺了你老婆的不是我!你懂麽?你老婆還沒死,你又知道麽?誰救了她,你知道麽?”
“啊?”祁驢怔住了。
不一會,他不由自主的嘴角抽搐,流出淚水,嗓音都顫了,“周……周大隊長,我老婆沒死?哈哈哈……你不是騙我的吧?您可千萬别騙我啊周大隊長!我老婆和我兒子是我唯一的親人啊……周大隊長!你去救我老婆了!你救到了?”
祁驢看了唐大牛一眼,興奮的大喊道:“大隊長!我知道…….我知道一些事,隻要你把我老婆還給我……”
“祁驢!”唐大牛一個鞋子就扔了過去,“你瘋了你聽他亂說!”
“我不管!我要說!”
祁驢本來就是唐大牛生産隊的,唐大牛生産隊的一些人就站在祁驢的後面,那是連忙把祁驢控制住給摁在了地上,“祁驢瘋了!”
“好了。”周衛軍用力拍打了一下桌子,“你們在幹什麽?這是人民公社大食堂!祁驢瘋了還是你們瘋了?都給我閉嘴!祁驢,現在你不要說話。”
周衛軍看那些人還壓着祁驢,冷哼一聲,“怎麽?造反?你們放開祁驢!祁驢,你要是沒有我的吩咐亂說話,你要考慮後果!”
看到周衛軍不要祁驢說話,唐大牛生産隊的人這才放了點心,被其他生産隊的人一陣呵斥拉扯,沒有辦法,便松開了祁驢。
祁驢被松開後,連忙一陣小跑,到了周衛軍身邊,跟個孩子似的哭個不停。
唐大牛生産隊的還想上來,被周衛軍一個眼神就制止了。
“建國,建平。”周衛軍看了一眼哥哥的頭顱,突然對一旁不言語的兩人說道,“這裏的事,謝謝你們了,你們回隊上吧。”
“呃……”譚建國以爲他是客氣話,那自己便也要客氣一點,“周大隊長,我們給你作證吧。”
“不不不。”周衛軍搖頭,壓低聲音,“改天,我一定上門拜訪道謝,但是今天,你們走吧,我不想……讓你們接下來看到,我的另一個樣子。”
譚建國和肖建平對視一眼。
了然。
兩人拱手便走。
周衛軍看着譚建國兩人頭也不回的出了食堂,搖了搖頭,眼角露出一絲絲的痛苦神色,但随即被一股狠厲代替,惡狠狠的往唐大牛看去!
肖建平兩人走出了食堂,頓了一下,聽到食堂裏面祁驢開始哭哭啼啼的說着話,還有唐大牛憤怒的聲音。
聲音很多很雜,食堂裏面還有回音,聽不真切。
雖然好奇,但其實已經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内容。
其實已經可以說是定局了,唐大牛的後果?還是不要猜了。
還是走吧。
譚建國拉着肖建平往山下走去。
到了紅石村最後一個房屋的地方,兩人便聽得唐大牛一個人的聲音在怒吼着什麽,但很快就被“人多力量大”給壓制了:“打倒唐大牛!打倒反geming份子唐大牛!”
——
越是離家,越是明白家鄉的溫暖,和珍貴。
這不管是在哪個國度,哪個時代,哪種人身上,都是一樣。
出門久遠,近鄉情怯。
離家才幾天的話,回家應該是情深的。
看譚建國兩人的心情就知道了,這次去紅石,短短幾天,真是過得度日如年,提心吊膽。
更别說外面那亂七八糟的人情世界,累啊,真心累。
小小的紅石村都有這麽多的恩怨,這麽複雜的人心。更往外走,會是一個什麽樣子?
還是津溲鄉舒服啊!
在津溲鄉,大家志向不高,心思單純,又有周開路這個既有想法又大膽又開明的大隊長!
舒服!
山下一條清水河嘩啦作響,河邊一排柳樹發着青芽,春風拂過柳樹經過道路吹得譚建國兩人疲憊都沒有了!
舒服!
譚建國和肖建平到了村口的時候,恨不得和小孩子一樣手牽着手蹦蹦跳跳的進去。
不過進了村以後……氣氛就不一樣了。
譚建國兩個人熱情的和社員們打着招呼,但是這些平時很是健談的大叔大嬸根本不接茬,跟見怪物似的都跑開了。
“怎麽回事?”這讓已經見識過紅石村“批鬥盛況”的譚建國和肖建平心裏突然起了防備心理。
“是不是……這風向,刮過來了?”肖建平驚疑不定,津溲鄉可一直都是桃花源來的,不會……也産生了周衛軍那樣的角色吧?
譚建國看了看周圍那些人,心思也是突然凝重起來。
他譚建國什麽人啊?津溲鄉最受歡迎的太祖思想宣傳小隊隊長啊!平時在路邊撞見個人,不發跟卷煙給他,都不好意思說認識譚建國。
可現在他們看自己那避諱的眼神......
譚建國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我看八成是這樣的……我其實收到風聲,陸建平,好像最近不老實。”
“啊?”肖建平那張歡快的臉很快就像個紙團似的皺了起來,“不要吧......”
“你看他。”譚建或指了指村口田裏一個正在插秧的農家人,“我給你做個示範。”
譚建國說完,立馬用很大的聲音打着招呼:“劉伯,在插秧呢?是不是早了點?”
“這不是公社裏來任務了麽......”劉伯搭着話回過了頭,還笑眯眯的,但是一看見是譚建國,那張臉馬上就變成個青石闆似的,黑黝黝的,方正正的,立馬回過頭去,不說一句話了。
兩個人站在村口,齊齊一歎,愉悅的心情掃蕩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