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賀知遇一指點,不曰無覺得杭州還蠻賺錢的,那裏是“沿海”。
賀知遇說:“沿海,機會多,打拼的話,前景很可觀。”
不曰無不管那麽多,賀知遇都指點了是杭州,那就是杭州了。
他便坐上了去南昌的班車,準備坐火車去杭州。
然後,不曰無驚奇的發現,賀知遇也上來了。
在車上,賀知遇旁邊恰好沒有座位。
不曰無猶豫了一下,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便過去拘謹的和他坐在了一起。
坐了蠻久,賀知遇依然在看書,不曰無倒是一直想有個機會和賀知遇多說幾句話的。
因爲……好像能接觸到的,能夠正常聊天的朋友,就隻有賀知遇了吧?這次可是難得的機會,孤男寡童共處一座的……
反正不曰無做了半天思想工作。
“那個。”
這個“那個”成功吸引了賀知遇的注意。
賀知遇“不在意”的打量了他兩眼,然後說:“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收廢品的?”
“沒錯。”不曰無驚喜了,“你對我有印象。”
“啊,佩服。”賀知遇抓着不曰無的手搖了兩下,“你是我最羨慕的工作。好了,我要研究怎麽賺錢了。”
“那個,我們真有緣分啊。”不曰無由心而發。
“啥?”賀知遇皺眉,“你說啥?”
“我和你同一個地方的,又要坐同一輛車,還是同一個座位,沒想到這麽有緣分。”不曰無又是由心而發。
“你還挺有詩意的。”賀知遇刮目相看,“不過我和這整輛車的人就差了個同一座位的緣分,這緣分還是淺了一點啊,不同學,不要挑逗我哦。”
不曰無笑了笑,不言語,賀知遇卻緊盯着不曰無看。
“怎麽?這麽看我?”不曰無既奇怪又有點期盼,“你對我是不是特别熟悉,是不是好像在哪裏見過?就像上輩子一樣?”
“嘶。”賀知遇舔了舔嘴巴,“你是不是同性戀啊?”
“我知道同性戀的意思。”不曰無說,“但我不是,你是啊?”
“我也不是。”賀知遇正了身子,暗暗在心裏把這個預備同行的家夥給pass掉,“好了,我要看書了。”
“呃,知遇,你知道龍城在哪裏麽?”不曰無卻從來沒聽見賀知遇想獨處的意思。
“貴姓?”賀知遇伸出了手,“緣分哥。”
“你不是知道我姓不了嘛?”
“你這人有點怪啊。”賀知遇又合上了書,“一般一個人介紹自己要說自己是哪個姓啊,聽聲音的話就分不清哪個字啊,所以你要告訴我哪個字啊?例如我,祝賀的祝賀,知道的知道,遇見的遇見。”
不曰無高興的再次伸出手,“不曰無。不是……否定的那個不,就是我的姓,子曰的曰,沒有的那個無。我的名字就是不說沒有的意思。”
賀知遇又舔了舔舌頭,“很高興認識你……你爺爺是不是也是詩人之類的。”
“也是撿廢品的。”不曰無簡單的介紹道。
賀知遇的“品味”和一般人不同,有點“風骨”嘛,要是面前的是一個達官顯貴的子孫或者是普通家庭的子孫,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如果是個他正非常需要的童工或者收荒戶世家什麽的,他倒是非常感興趣。
所以賀知遇馬上甩掉那副敷衍的嘴臉,頗有點熱情的說:“哦,不哥,龍城就是湘鄉啊,那是很久以前的說法了,好幾十年了,你是不是去那裏?”
不曰無心裏沒譜,不過湘鄉應該就是爺爺所介紹的地方,畢竟自己的爺爺也沒有去過什麽其他的地方。
除了湘鄉和江西這個鳥拉很多屎小村子以外,爺爺還能知道什麽地方?
不曰無點頭了。
賀知遇看在心裏,知道這個少年隻怕是不十分确定,便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我們一起吧。”
賀知遇做了個示好的動作,在他的認知裏,拘謹的不曰無應該是受寵若驚才對......
但……不曰無反手就是一拳打過去……
不曰無打過去的同時,心裏大叫一聲不好,連忙止住了拳勢。
兩個人看着那個拳頭發了好一會的怔。
“少年,好快的拳頭。”賀知遇吞了一口口水。
不曰無從臉到腳跟都是紅的,連忙把拳頭收了起來,“不……不好意思。”
“爲什麽要打我……”賀知遇又吞了一口口水。
“你以後别這樣……”不曰無的聲音極細膩猶如繡花針落地,“我忌諱别人拍我肩膀。”
賀知遇挺惡心這個Gay裏Gay氣的家夥,但還是好奇的問道:“爲什麽你會忌諱這個?”
“嗯......”不曰無想了想,“這是一種習慣,就跟你跟陌生人接觸就會不習慣一樣。”
賀知遇聽了笑着說:“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
不曰無不說話了,心想我又不是傻子。
事實也是如此,不曰無十年獨來獨往不受待見,再怎麽沒心沒肺,心思也會鍛煉得敏感于正常人,别的不說,别人的一些小情緒還是發現得了的。
不過不曰無也知道,賀知遇一開始疏遠自己和那種讨厭自己是收荒戶的膚淺人不同,賀知遇是純粹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
“感覺嘛。”不曰無然後說。
賀知遇不以爲意,繼續問:“爲什麽你會忌諱别人拍你肩膀。”
“嗯......那是因爲......我爺爺說,要小心上方的人......”不曰無小心翼翼的說。
賀知遇眨眨眼睛,上方他也知道是什麽,北方,這是湘鄉那些“中樂隊”的說話。
所謂“中樂隊”,與“西樂隊”,都是有人家裏辦白喜事的時候必須要請的,西樂隊是由草根歌手組成,“中樂隊”是道士組成。
這兩個樂隊配合之下負責走完整個喪事的流程。
賀知遇擦了擦鼻子,表示理解不曰無的小心翼翼,畢竟這是個唯物主義社會,小年輕信點唯心主義的東西,這是要被笑話的,确實不太好說出口,“這個跟北方人有什麽關系?”
不曰無沒怎麽跟同齡人打過交道,被賀知遇一帶,用自己的思維習慣小聲說着:“你教我出門,那這個我就免費教你,上方的人不就打你肩膀,把髒東西打到你裏面去了。”
說實話賀知遇一開始也就奇怪的問問,一聽這個,正中他的胃口,少年嘛,對玄乎奇玄的東西,都比較感興趣。
賀知遇這時候興趣來了,偷偷摸摸看了眼四周大人,壓低聲音:“你怎麽知道的?”
不曰無撇撇嘴:“說了你又不會信。”
“诶,我不是不信,我見過鬼。”賀知遇壓着聲音說。
“不應該啊……”不曰無眼珠子轉了一圈,“麽噶(怎麽)看見的?”
爲了勾引出不曰無的靈異事件,賀知遇隻好抛磚引玉了,說句實話,這個事情确實是百思不得其解,賀知遇受此影響也比較重。
賀知遇小時候做過幾個噩夢,這幾個噩夢讓他至今晚上睡覺也必須開着燈,大夏天的必須蒙在被子裏,腦袋縮進去熱成狗也不敢冒頭,這樣睡覺才有安全感,這鬧得這個十幾歲讀高中的人了還必須要有人陪着他才能睡着。
這很丢臉,父母沒辦法找了幾個收家的,但都沒用,到現在也還有這個毛病。
賀知遇小時候,在江西,村子裏都是土房子,沒有一片紅磚房,賀知遇的家就在一座小山包下面,但是他家不是山包下第一家,是第二家。
第一家住的是王姓一家人,跟賀知遇家祖爺爺輩是沾着親的,但是到了爺爺這一輩,王姓娶的一個堂客卻和賀家不對付,什麽原因不知道,但是賀家和王家其他人關系一直不錯。
這個新過門的王氏和賀家不知道什麽愁什麽怨,隻要有機會立馬使陰子下拌子,做過些什麽事,賀知遇倒是也不知道,因爲賀知遇三歲的時候,這個王奶奶就去世了。
夢裏面是這樣的,王氏去世第二天,賀知遇的奶奶抱着他去喝白喜酒,兩人走到那泥磚房前,賀知遇的奶奶卻突然不動了,擡頭看天,賀知遇分分明看到王奶奶突然出現在大門口望着他笑,并且用很奇怪的腔調問道:“恰飯了冒?”
然後他就哭了,大聲叫:“王阿婆!王阿婆!”一個勁的要奶奶帶他回家,奶奶嘴裏念念叨叨的就帶他回去了。
第二個夢是幾天後,王奶奶已經入土爲安,賀知遇坐在家裏大堂前吃飯,爺爺和媽媽都在廚房裏張羅。
賀知遇感覺頭皮一麻,王奶奶又出現在自己家的大門口對着他笑。
賀知遇放生大哭叫爺爺和媽媽,然後媽媽出來拿起扁擔就罵,他爺爺拿起大堂裏的谷粒就對門口砸,然後那個人頭就不見了。
賀知遇随着年齡慢慢的把這件事忘了個大概,而且在懂事的時候一直以爲這是個夢,直到初中畢業一家人吃飯,他媽媽拿他不敢晚上睡覺的事埋汰他時,他隻好打算用心理學的這個角度跟大家解釋一遍。
人家小時候做的兩個夢對人家影響很深好不好?
結果一家人一臉古怪的看着他。
然後他媽媽小聲的告訴他:“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隻是當時我們沒一個人看見王阿婆,隻要你看到了。”
在飯桌上的說法是,當天奶奶抱他去喝酒的時候,大夏天的感覺頭皮發麻,渾身冰冷,知道是碰到不好的事,擡頭請觀音菩薩保佑,又擔心是自己身體出了毛病,趕緊往家走,卻也沒注意小知遇怎麽了。
第二次,爺爺媽媽确實沒有感覺任何異常,但是爲了哄小知遇,不拖泥帶水的就是對着門口砸谷子。
但是沒想到在飯桌上一對,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賀知遇神秘兮兮的說完這兩個事,也有點小心翼翼的看向不曰無,不知道這對不對對方的口味。
不曰無沉思狀,他知道賀知遇說的隻怕是真的,“不應該啊。”
“什麽不應該?”賀知遇眨眨眼睛。
不曰無快速的探了一下賀知遇的額頭,然後眉毛皺得更深一層,“你不應該看到她的。”
賀知遇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夏天裏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點寒冷,“你……你别搞得你認識她一樣啊,别裝神弄鬼的!”
“後來再也看不到了吧。”不曰無确認道。
“嗯,再也沒見過了。”
“哦,對了。”不曰無突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地方,“三歲,難怪,哦,沒事,這正常。隻要以後沒看到過就沒事了。”
賀知遇聽了這話哭笑不得,“怎麽還正常了?”
“鬼魂有目的的來滋事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過。”不曰無羨慕的望着賀知遇,“有恩怨果然人生會比較精彩。”
“诶,你港。”賀知遇調整坐姿問道,“大白天的她怎麽也能出來?”
不曰無皺着眉毛想裝逼一下,但苦于肚子裏實在沒貨,隻好說:“我又不是專業的......再說了,既然當時其他人都沒看見,指不定是你的幻覺呢。”
“不是吧。”賀知遇對這個解釋很不滿意,“現在都這麽正常,小時候怎麽可能有精神病。”
“還正常呢,你現在是嚴重的精神衰弱,大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
“精神衰弱......”賀知遇不知作何表情,這個事新鮮,不曰無居然知道這個詞。
既然賀知遇都說了,不曰無也打算說起一個故事。
這個比賀知遇的要高端很多。
“超勁爆的。”
故事發生的地點……
“我現在不想說。”不曰無突然說道。
賀知遇怔了一下,問道:“爲什麽?”
“和主角有關,他是我好朋友。不想說。你也認識他。”
“了解。”
兩人既然已經打開了話匣子,賀知遇也正在興頭上,氣氛也就沒有剛剛那麽尴尬。
“我這次是去浙江。”賀知遇說,
“幹嘛?”
“不知道爲什麽啊,好像我同學一畢業都會去找暑假工,我在家裏閑着無聊,也想去打一打暑假工。”
不曰無一聽,他這次出門也正不知道做什麽事掙錢來着,于是忐忑的問道:“那你詳細跟我說下,浙江......能掙多少?打兩個月的工。”
“掙?我沒打算掙錢。”知遇笑着說,“我沒去過浙江,想去看看。掙不掙錢另說。”
“那你帶了多少錢?”不曰無雖說是出門找工作的,但現在的狀态是跟本找不到下手點。
他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個經驗豐富的人幫他規劃下資金,然後介紹下工作,最好的是别人都規劃好了,他一頭紮進去誠誠懇懇的做事,兩個月後拿到兩萬塊錢......當然,十五歲的智商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現在最開始的,他得知道工作是怎麽找的,别看他出來的很幹脆,腦子裏迷茫的很。
“我啊?身上一百塊。火車票都在網上訂好了。”賀知遇比他還要沒心沒肺。
但在不曰無耳朵裏就不一樣了,這個人一看就是老油條,跟着他或許沒錯,不曰無想了想,問道:“你說,兩個月掙兩萬塊......這件事......現不現實......”
賀知遇相比于不曰無見識可就多了一點點,看了他一眼,繼續沒心沒肺的說:“那就要看你做什麽了。”
不曰無聽見這不靠譜的話,心底裏沒來由的一陣狂喜,“好,這兩個月,我跟你去浙江。”
賀知遇皺了皺眉毛,這家夥可能是個Gay啊,“不好意思,我出行喜歡一個人。”
不曰無馬上拍胸脯:“沒關系,我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隻是我沒去過城市裏,麻煩你多照顧一下。”
賀知遇忍不住笑了一下,“吶,帥哥,我這個人性格就這樣,不喜歡和主見太多的人呆在一起。但最怕的就是完全聽話的人,這讓我有壓力,特别是你這次出行的要求還蠻高。”
不曰無再次被他那股疏遠感給怔住了。
兩人再次尴尬的沉默,賀知遇心裏卻有了點計較,如果這個叫什麽不曰無的是一個正常的男孩,他倒是真的不想與之爲伍,但是眼前這個人總覺得有點特殊的氣質,去打工要掙兩萬塊錢交學費,剛才不覺得,現在覺得他可能是認真的......這個人真的沒一點常識。
賀知遇試探的問道:“你到湘鄉後,知道怎麽去東山學校麽?你搞兩萬好像是要去那裏讀書來的。”
“走過去啊。”
“哦......”賀知遇眨眨眼睛,“那裏離城區20公裏。”
“20公裏......”不曰無皺眉想了想,“那得要走一天啊......”
“你可以坐2路,兩塊錢。”賀知遇又眨了眨眼睛,這家夥真的是個傻缺啊?
“2路是什麽?”
“這樣吧,你陪我去浙江。”賀知遇拍了下額頭,坐正了身子,“你帶了多少錢?”
不曰無還沒在他的轉變中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回答:“一千。”
“我給你買一張火車票,到浙江台州。”
“啊......好。”
“我規劃下我們接下來的行程,今天晚上,必須到長沙,我帶你在長沙坐一次公交車,然後采辦下臭豆腐,教會你用最簡便的方式制作臭豆腐,到了台州,第一步你就用這賺錢。”
不曰無倒是根本沒懷疑這個人說的話,忙不疊答應,然後問道:“這兩個月就賣臭豆腐?”
“不是......”賀知遇說道:“我們帶的量不大,第一天就要賣完,然後就可以分家了。”
“分......分家?”
“咳咳......”賀知遇不自然的說道,“這就是我不帶人出行的原因啊,我有自己的計劃,我打算進一點臭豆腐原料,在台州賣完,掙到第一筆錢......你的行程肯定和我的行程有差别的啊!我教會你坐公交車和做火車就夠你用的了,我本來打算在台州掙第一筆錢,掙到路費就馬上去紹興,大概呆幾天,就會去鎮海,再然後去杭州,再然後去蘇州,再然後去廈門。這是我這兩個月行程的安排。”
不曰無不解道:“那......那你要是賣臭豆腐出了點問題怎麽辦......要是那一百塊錢虧了......或者中間資金斷了......”
“不要擔心。”賀知遇說道,“我卡上還有四百塊錢做應急,隻要是在城市裏面,出現資金問題,可以馬上回家。在台州虧了,我就在台州回家,在紹興沒有解決資金問題,就在紹興回家。反正這四百塊錢是用來回家的。隻要回到長沙,我就安全的。诶......說真的,我時間比較緊,不然可以在長沙給你找個工作,是啊......你沒必要跟我去浙江啊。”
“懂了......”不曰無想了想,“我跟你了,我們去浙江。”
不一會兒不曰無又問道:“對了,你既然要去浙江爲毛坐在去西方的車子上面?”
賀知遇盯了不曰無一會,“我是來休息的……但是和你聊high了,就沒下車了……這個解釋你滿意麽?”
“哦。”不曰無正了腦袋,眼睛裏滿是神采,似乎是對未來很有期盼感……
賀知遇看在眼裏,心裏呵呵呵的小小鄙視了一下。
傻缺......我要去浙江,也要去南昌轉車啊......什麽西方東方的......
啊......利用這傻子,可以去長沙弄點臭豆腐,去浙江賺點路費的話,就不要急急忙忙找工作了......
真特麽完美!
賀知遇想到了這裏,完全覺得自己賺到了,于是帶着一個玄學入門級小朋友,去了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