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接到禀報,前軍的步卒和追擊的騎兵被敵軍的兵卒阻隔在一條小河的對岸,幾次趟河強攻上岸,都失敗告終,不僅被重新趕下了河,還折損了不少人馬。
麾下步騎這種糟糕的表現頓時讓顔良大發雷霆,但随後前軍軍吏慌慌張張地解釋,也讓顔良生萌生了其他心思。
據前軍來報,據岸阻擊的敵軍兵卒人數雖然不多,卻異常兇悍,兵甲精良,還打着敵軍将旗,隻怕是麹義的先登精兵。
這讓有心在攻城之前,先挫傷守軍士氣的顔良精神一振,當即下令,大軍轉向,加速趕往小河方向。
他倒是想看看,這支能夠以寡敵衆的敵軍精銳,能不能擋得住自己麾下兩萬步騎的強攻。
很快,率着大軍趕到小河的顔良就接到禀報,對岸的敵軍兵卒見到煙塵滾滾,知道是大軍步騎前來,已經在且戰且退,撤離河岸了,而前軍軍吏可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逃走,已經步騎齊發,涉水追擊,準備追上他們,一舉殲滅了。
已經抵達河岸的顔良沒有閑着,他在衆多軍吏、親兵的簇擁下,策馬在軍前眺望對岸的戰況,隻見那支不足千人的敵軍兵卒十分精銳兇悍,且戰且退,斷後被追上的兵卒頑抗鬥死、無一投降,而還在撤退的兵卒則退而不亂、繼續發矢,己方許多沖上岸的步騎都接連被他們手中的強弩射殺。
看上去,前軍人馬想要全殲這支敵軍,還要付出不少代價。
“哼,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擊鼓,全軍渡河進攻!”
顔良見到這惱人的一幕,火冒三丈,棄鞭于地,大聲叫着下令。
身邊又有軍吏見狀,又勸阻他說道:
“将軍,這些敵軍兵卒甚是精銳,不會無故阻河在此,你看遠處又有不少敵軍的旌旗,說不定是敵軍的兵馬在埋伏——”
這名謹慎的軍吏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憤怒的顔良像抓一個嬰兒一手提了起來,奮力扔入了河水之中。
“懦弱如雞,都被麹義一路的疑兵吓破膽了,我束發從軍以來,攻城略地,戰無不克,又豈會懼怕區區一個麹義的伏兵,難道還要讓本将站在對岸,眼睜睜看着這些嚣張的敵軍兵卒逃走不成。”
見到顔良發火,其他軍吏哪裏還敢再多說一句話,連忙俯首遵命,不一刻,兩萬大軍就前後響起了進軍的戰鼓,大股河北兵馬在顔良的親自帶領下,趟河涉水,接連不斷地奮勇向前,攀登上岸。
也在這個時候,那些追擊的前軍人馬突然發現,遠處那些旗幟有了不一樣的變化,跟之前一動不動的各色旌旗、草人疑兵完全不同。
這一次,那些原本豎立的旌旗、人影都會變化和移動,而且遠方揚起的煙塵越來越大,他們甚至聽到了敵軍步騎進擊的号角聲在不斷傳來。
“有敵軍,有敵軍!”
前軍的軍吏驚惶之下張目大喊,沙啞的聲音響徹當場。
···
太原,晉陽城下。
河北大軍的營地裏刁鬥森嚴、篝火分明,披着大氅出帳巡營的袁紹在守值文武的拱衛下,仔細巡視了大半個營地,最後來到了一處營門附近,緩步登上最近的一座望樓。
夜色蒼茫,四野如墨。
望着遠處在夜色中屹然聳立的晉陽城,它猶如一隻巨大的怪獸正和圍攻它的袁軍連營對峙,城牆上那點點的火光,仿佛它無數隻眼睛,正惡狠狠地怒視着袁紹。
身處高處的袁紹呼出一口長氣,心潮起伏。
盡管河北之前一度面臨着閻、曹夾擊的窘境,先是丢失了并州這塊重地,後來邺城更險些被曹軍偷襲,各地前後折損兵馬六七萬,投降、戰死的将校有數十人之多,其中甚至還包括了自己器重的外甥、并州刺史高幹。
但自己最終還是成功扳回了劣勢。
在自己和田豐、許攸、逢紀等人的謀劃下,邺城多管齊下,利用徐州的博弈換來了曹操的反正,策反敵軍将領馬超引起了關西内亂,而在伐交、用間等手段的輔助下,關東的軍事行動和預想的一樣順利發動,袁紹調度十二萬兵馬,征集二十萬民伕,号稱四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多路并進,進攻并州、河内兩地。
其中三萬兵馬由大将顔良率領,進攻河内;兩萬兵馬由大将文醜率領,進攻上黨;袁紹則親率六萬步卒、一萬騎兵進攻太原,餘下兵卒、民伕交由坐鎮後方的沮授、淳于瓊等人調度,輸送供應大軍糧草辎重,防範隐匿山林的黑山賊的騷擾襲擊。
眼下,各路兵馬如期攻入太原、上黨、河内境内,并且捷報頻傳,大軍的勝利指日可待。
比如太原一路,袁紹的大軍就已經将敵将曹鸢牢牢圍困在了晉陽城中,困守城中的敵軍将士插翅難逃,盡管他們在曹鸢的率領下,拒絕投降、負隅頑抗,可袁紹有絕對的自信,自己能夠率軍将晉陽這座堅城攻陷下來。
畢竟,連易京那樣棘手的樓橹、營壘,都被河北大軍前仆後繼地踏平了。
“聽!你們有沒有聽到隐隐約約的笛聲。”
心事如潮的袁紹突然聽到從遠處随風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的笛聲,他乍聽之下,原以爲是山風呼嘯的變換,可傾耳聽了一會,覺得是笛聲無疑,這才轉首看向身邊跟随上樓的逢紀等人。
逢紀早在袁紹之前就聽到了這遠處敵牆方向的笛聲,他趁着袁紹登樓沉思的空隙,已經先問過其他守值的軍吏了,當下立即答道:
“明公,在下也聽到了,是笛聲,而且是城牆上傳來的。”
“哦,是晉陽城上的笛聲?”
“是的,聽軍吏禀報,這兩日來,一到夜裏這個時辰,敵牆上就有笛聲傳來,時而激昂,時而低沉,夜探的斥候回報,說是城牆上有一個文士帶着敵軍士卒,吹起了笛、埙。”
“那看來是城中的守将擔心晉陽久困之下,人心思變,這才想出了這夜間吹笛的計策,用以鼓舞士氣、安撫人心。”
袁紹也是統帥大軍的将帥,他當然知道身處沉悶枯燥、軍法嚴苛的兵營之中,時間一長,離家日久、飽受征戰勞動的底層的士卒們身上就會産生種種戾氣,這些戾氣既會傷人,也會傷己,擅長帶兵打仗的将領,都必須及時化解士卒身上多餘的戾氣,而這除了在戰陣上用勝利和軍功激勵他們外,還需要通過其他許多途徑來安撫、慰藉他們。
營妓、犒賞、剽掠、屠城,都是諸多途徑之一,當然,歌謠也是。
歌謠,有的時候會是瓦解軍心的楚歌,但更多時候,都是以激勵士氣、安撫人心的面目出現的。
袁紹舉目遠眺,伴随着隐隐約約的笛聲,他似乎看到了在城牆上枕戈負甲的敵軍士卒面帶笑容、安然入睡,也不知道自己營中的士卒,又有多少夜裏也會聽着這餘音袅袅的笛聲入眠的。
想到這裏,袁紹歎了一口氣,皺着眉頭說道:
“你說,這會不會又是那個徐庶想出來的計策?”
河北大軍進軍并州以來,原本就是治下的士民前來投奔袁紹的絡繹不絕,如宗帥商曜、士人王淩,他們除了控訴西涼軍的種種暴行之外,還帶來了不少有關敵軍的情報。
據他們說,敵将曹鸢原本打算依托山險,在太行山阻擊河北大軍的深入,但有一個徐庶的幕僚獻策,告訴曹鸢說太原境内的民心向袁,大軍在外,郡中遲早生變,到時候曹鸢進退兩難、難逃兵敗,還不如堅壁清野,聚斂糧食辎重,毀壞莊稼谷物,驅逐老弱,扣押丁壯、質子,保存實力據守晉陽堅城與袁紹的河北大軍抗衡。
這确實是一條毒計,也确實收到了一些效果。至少一路所向披靡的袁紹雖然順利攻入太原,可卻沒有機會在野外消滅曹鸢麾下的大股兵馬,并且袁軍就地籌集糧草也十分困難,隻能夠通過後方的民伕輾轉太行東西,艱苦跋涉,轉運輸送大軍的糧草辎重。
“很有可能。”
對于這個号稱是颍川士人、遊學荊襄的敵将幕僚徐庶,南陽人的逢紀知之甚少,甚至連同爲颍川人的郭圖乍聽此人名字,沉思良久,也是不斷搖頭,表示自己與颍川故人多有書信往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郡中有這個人物。
“待攻下晉陽,孤倒是要見一見,這徐庶到底是個什麽人。”
袁紹心懷恨意,面帶煞氣地說道。
過了一會,重新舒展眉頭的袁紹想到一事,又看着逢紀說道:
“昨日,張儁乂言稱晉陽高牆深壑,敵軍有死守之志,縱然大軍強攻圍困,急切之間也難攻拔,提議孤不如隻留一裨将率軍在此圍困,然後率大軍取道南下,他願爲前鋒,全力攻取河東等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