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興起兵戈的地方,卻是袁紹之前沒有想到的。
青州袁譚遣快馬來報,原本歸附呂布的臧霸、孫觀、吳敦、尹禮、孫康、昌豨泰山諸将,率領兵馬,侵入到了青州的境内,已經與袁譚麾下的兵馬發生了好幾次小規模戰鬥。
并州高幹遣使禀告,晉陽城得到情報,并州西河的南匈奴進犯之心不死,又要準備大聚人馬入侵雁門,散布在雁門、定襄的屠各部落已經提前遣使告急。
這兩個地方的兵戈,頓時牽動了袁紹諸人的神經。
易京城下,袁軍大營。
“臧霸之徒,率兵侵入青州境内,已與顯思麾下兵馬多次交鋒,并州匈奴聚集人馬,準備入侵雁門、定襄等地,諸君以爲,此事在當下,當如何處置?”
手中握着戰報,這些日子消瘦了的袁紹看着帳中的田豐、沮授、逢紀、郭圖、辛評、耿包諸多臣屬,沉聲問道。
戰報已經經過諸人過目,田豐捋着花白的胡須,思忖片刻之後,率先開口說道:
“明公,青州、并州,猶如河北的兩條臂膀,臂張則勢大,臂損則力衰。如今正值大軍圍殲公孫瓒之際,就碰上兩地遭受兵馬入侵之事,隻怕此事幕後牽扯重大,不可不慎。”
“臧霸原爲徐州軍中豪強,如今徐州已被曹操所占,臧霸出兵侵犯青州,隻怕私下底是受了曹操的授意。而西河匈奴多年來依附閻行,乃是并州的大患,此次再犯雁門,恐怕是要與閻行聯兵,圖謀并州了。”
田豐說道這裏,停頓了一會,才又斟酌說道:
“因此依在下之見,兩州隻怕随後皆有變故。明公當盡快回師邺城,易京隻需留下宿将繼續圍困即可,邺城有明公統兵坐鎮,不管是東西哪一方有事,都可迅速派兵馳援。”
主簿耿包卻顯然有不同的看法,他說道:
“田别駕也未免太過謹慎了吧。如今明公親率大軍,戰無不勝,拒圍經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公孫瓒死期将近,爲了區區的臧霸、匈奴,竟要回師邺城?依包看來,并州、青州之敵,不過是癬疥之疾,隻需傳令兩州出動大軍,火速撲滅,即可震懾宵小之徒,斷不會再生任何大患。”
“嗯。”袁紹聽了耿包的話,也點了點頭,田豐雖然深謀遠慮,但行事獻策一向過于謹慎,他親率大軍,冒着嚴寒,圍困公孫瓒至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現在竟然讓自己率軍先回邺城,隻留下大将在此圍困。
這不是在重蹈之前的覆轍嗎。
隻是田豐所說的牽扯重大,也讓袁紹上了心,這些天來他一直擔憂的,就是閻行、曹操的動向,其中尤其是閻行的兵馬,袁紹可不相信,勢如水火的三河、關中,會作壁上觀,任由自己率軍一舉消滅公孫瓒。
南匈奴入侵雁門一事,一定與閻行有關。隻是臧霸侵犯青州之戰,就讓袁紹内心拿捏不準了。
于是,袁紹又向沮授等人詢問道:
“公與、元圖、公則,你們以爲,臧霸入侵青州之事,是否與曹孟德有關?”
沮授之前已經想了許久,現下颔首說道:
“臧霸雖然号稱強豪,陶謙、呂布入主徐州,皆攬爲臂助,但其人素來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敢越我青州地界,如今呂布授首,臧霸卻反而變得猖獗,隻怕背後确實有所依仗,又或許是被曹軍特意趕入青州,亂我治下城邑。”
逢紀看了沮授一眼,在此時他也表達了同樣的見解。
“青州遭受襲擾之事,十有八九是曹操滅了呂布之後,志驕意滿,爲了試探明公的實力,這才暗中派遣臧霸之徒肆意妄爲,想要探知河北是否已經兵力空虛。”
“那你們以爲,當如何應付?”
是即刻出動大軍撲滅,震懾宵小,還是靜觀其變,後發制人,袁紹也打算聽聽衆人的意見。
郭圖進言道:
“顯思公子用兵有方,區區臧霸不足爲慮,此前并州也曾聯合胡人諸部擊敗南匈奴,圖以爲,兩州的兵事不足爲慮,隻需傳令青州、并州謹守邊界、擇機退敵。而圍殲公孫瓒,才是當下的首要大事。”
田豐搖頭反駁:
“不然,這幾樁事情湊到一起,已經攸關到了整個北方的大勢走向,又豈可不早做防範。明公除了要盡快返回邺城坐鎮之外,還要即刻遣使前往許都,試探曹操接下來的用兵意圖,而閻行一方,在下以爲其必當全力救援公孫氏。就算主攻方向不是并州,也定會出兵河内,意圖威脅魏郡,行圍魏救趙之策,邺城心腹所在,不可不防!”
雖然其他臣屬對青州、并州的兵事持樂觀态度,但憂患意識極強的田豐力主袁紹早作準備,袁紹内心漸漸也有所動搖,他思索片刻之後,決定爲防萬一,按照田豐部分意見行事,派遣荀谌出使許都,試探曹操和朝廷的心思,另一方面,則傳令并州、魏郡各地守軍,加強防備,提防三河兵馬的入侵。
說完這些事情,袁紹也有一些倦意,但他還是振作精神,又接着說道:
“除了并州、青州兩處有兵事傳來外,常山境内也禀報黑山賊有兵馬調動的迹象,據說公孫瓒之子公孫續奔走求救,說動張燕會合各部渠帥,合兵十萬,要趕來救援易京。”
說到這裏,袁紹忍不住也嘴角上揚,露出了冷笑。
黑山各部自從被他重創過後,已經沒了當初叱咤河北的氣勢,各部渠帥有的竄入山林,有的遠走遁逃,袁紹實在不相信時下的張燕能夠拼湊出十萬兵馬,就算是加入黑山賊的家眷老小,也湊不夠這十萬之數吧。
田豐看到了袁紹的冷笑,但他還是臉色凝重,鄭重說道:
“黑山各部實力雖然大不如前,但是張燕剽勇狡猾,麾下賊兵熟知常山地利,四出騷擾,還是能夠牽扯我軍不少兵力的,而公孫氏眼下雖然坐困易京,但困獸猶鬥,何況昔日善戰之将乎,稍有外援呼應,恐怕其麾下之兵就會出城破襲,行裏應外合之事,明公還是需要謹慎爲上,萬萬不可大意了。”
袁紹被田豐這麽一說,不得不收起了輕蔑的冷笑。逢紀見狀連忙呵然一笑,緩解了袁紹的尴尬,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田别駕,此事明公早有防備。易京暗中派遣聯絡黑山賊的行人已經被我軍埋伏的兵卒抓獲,公孫瓒裏應外合的謀劃皆被我軍破獲,現下我等正要将計就計,借機誘使公孫瓒出城,一舉将其擒獲。”
田豐愣了一愣,轉眼看向袁紹,袁紹内心也樂意看到平日裏似乎無所不知的田豐在此刻的愕然,不過他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哈哈一笑,沉聲說道:
“兵家之秘,不謀于衆。此事孤已經交付給元圖了,别駕就無需過問了。孤率大軍北上,就是爲了親手結束易京戰事,盡滅公孫氏于此。這一次,别駕就且看孤如何生擒公孫瓒,踏平易京的百尺高樓吧!”
田豐原本還想再勸谏,但袁紹已經堵死了他剩下的話語,于是,這個一向剛直進谏的老者隻能夠像完成一件艱難的事情一樣将口中的話語重新塞回肚子裏去。
但願,事态的發展,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糟吧!
···
“好了,看來這一次匈奴人是傾盡全力,不一舉吞并雁門、定襄的屠各部落,是不打算無功而返了。”
晉陽城,刺史官寺。
外表幹練的高幹看着并州的文武,已經得到了草原情報的他臉色沉重地說道。
上一次的大敗,顯然還是不能夠阻擋匈奴人吞并屠各各部的步伐,今年開春,北方草原又有一場大戰來襲。
若是按照以往草原上的習俗,胡人部落裏熬過漫長冬季的牲畜還很孱弱,是沒有實力聚集人馬,發動大規模進攻的,但是在有了漢人的粟米供給後,如今胡人的戰馬依舊膘肥有力,隻要部落人馬聚集完畢,随時都可以對雁門發動進攻。
上一次,屠各各胡是利用高幹提供的軍需物資,聯絡了鮮卑、烏桓人,才擊敗了呼廚泉的人馬,但這一次,據說得到增援的西河敵軍也會大舉出動,一同配合匈奴人進攻雁門屠各,而聞風喪膽的屠各各部,在此之前已經頻頻遣使向高幹求援。
甚至乎還有的胡人部落請求高幹開放句注關,允許他們的部落遷入關内,躲避兵災。
在高幹看來,這實在是可笑之極,自己養着這些惡犬,就是要讓他們爲自己監視、撲咬匈奴人,要是臨戰紛紛躲入關内,那平日裏自己耗費大量軍械、物資,又有何意義。
屠各各部不可不救,匈奴人也不可不打,若是坐視匈奴人統一了句注關以北的各部胡人,那隻怕今後的太原郡,就永無甯日了。
鮮卑人、烏桓人那一邊,屠各胡的豪酋已經再次派人去搬救兵了,但并州在要不要出兵救援屠各各部一事上,高幹帳下的文武僚屬卻分持不同意見。
争議的最後,就全落在高幹一人的決斷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