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陵身爲軍中宿将,跟随閻行南征北戰,屢立戰功,其汗馬功勞冠絕麾下諸多将校。
而楊豐戰功雖然不如甘陵顯赫,但他在軍中的地位,随着娶了閻行之妹後,也是更加顯赫。
他在軍中同樣也屬姻親一系,雖說自己不是僅靠裙帶關系上位的,但在這種兩将争執的情況下,貿然作出表态,稍有不測,也是很容易爲人所诟病的。
裴輯不敢貿然出聲,諸将将目光集中投向了賈诩,成爲視線焦點的賈诩臉色從容,但修長的手指也輕輕扣動,顯然也是在暗中計較着局上和局下的利弊得失。
過了一會兒,賈诩才出聲詢問楊豐。
“楊将軍,若是依照你取雍州的方略,你需要多少兵馬?”
“三千精銳足矣!”
楊豐稍稍考慮,立即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數字。
“平定雍州,需要多少時日?”
“入冬第一場雪之前,豐必當平定河西四郡。”
“好,那甘将軍呢?”
“本将需要兩千州兵作爲前導,關中兵馬萬餘,戰具若幹,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全面平定雍州四郡。”
“那這樣老朽就明白了,此事兩位将軍無需再争,就由楊将軍引精銳先行,甘将軍留下冀城籌備大軍攻戰之事,兩位将軍各立軍令,彙合老朽的軍書,一同送往關中呈報骠騎将軍,如何?”
賈诩人老成精,他也不冒失地指點兩将方略的對或錯,而是主張各負功過、協調統一的原則,提出了兩将方略并行不悖、各自進行的建議。
甘陵看了楊豐一眼,想了想,點頭說道:
“賈公之策可行,精兵也可從楊将軍麾下挑選,隻是當下駐守城邑,諸将各有軍務,誰人願意跟随楊将軍出征雍州?”
三千精銳人馬可以從原先撥給楊豐率領那一部兵馬中挑選,但諸将都是聽從甘陵的軍令出戰的,此番又是楊豐主張的用兵,甘陵也不主動點将,隻是讓麾下諸将毛遂自薦。
楊豐聞言霍然起身,大聲說道:
“功名但憑馬上取,張猛、和鸾、黃昂之輩,烏合蝼蟻,一戰可擒。諸君有誰願随我共取功名?”
此時帳中文武,趙鴻出使李骈,侯成、宋憲戍守在外,張遼紋絲不動,龐德、楊秋各有所思,仆骨祿、烏樓棘等羌胡将領也面面相觑,唯有一直默不作聲的馬超突然起身,出列說道。
“超願同往!”
“英、光也願同往!”
麹英、麴光見到馬超起身出列,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也緊随其後,出列請戰。
随軍充當幕僚的馬鈞見狀,他也起了身,結結巴巴說道:
“取,,取河西,,四郡,或,,需,,打造,,攻守戰具,鈞,,通曉,曉此道,随軍,,平涼,,以來,一直沒用上,,此番願往助,,楊将軍!”
馬鈞說完話後,已經漲紅了臉。諸将因爲他的主動請纓,反倒是多了一分樂趣,氣氛也不再那麽肅殺固滞。
甘陵環視衆将,确認沒有人再出列之後,就點了點頭,大聲說道:
“好,楊将軍,那本将就将三将以及馬參軍調撥到你麾下,兵貴神速,你既要迅速平定雍州,就早日點齊人馬,準備妥當,盡快出發吧!”
“諾!”
“諾!”
“諾!”
···
軍議過後,甘陵和賈诩留在了帳中。
賈诩安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手中的軍書,沒有吭聲。
閻行麾下雖然沒有像董卓那樣文武失衡,但武功重于文治,還是比較明顯的,這當然也是亂世各方勢力的常态。
而這班驕兵悍将之中,關西出身的将領占了最大比例,甘陵、徐琨(董營)、楊豐、翟郝、閻興、馬蔺等将,都是久經沙場的軍中宿将,再加上閻行陣營的大戰略目前依舊是以“西進”爲主,所以關西出身的諸将在軍中的地位也最高。
甘陵無論從資曆還是軍功而言,都是排位軍中諸将之首。
身在西河的徐琨、戍守河南地的翟郝、經常坐鎮後方的閻興,在軍中的戰功和威望,都不如他。
唯一能夠迎頭趕上,并分庭抗禮的,就隻有楊豐一人了。
楊豐久在軍中,屢立戰功,今歲又娶了骠騎将軍之妹,加上他是軍中的勇戰派,可謂是炙手可熱、銳氣逼人。
前番征讨關中,就與賈诩的舊主段煨暗生龃龉,現下又和主将甘陵意見産生分歧,若是這一次他主張的征讨雍州告捷,那楊豐在軍中的地位俨然就是要一躍而上,成爲接下來執掌方面、都督大軍的軍中大将了。
亂世之中,征伐不斷,軍中更是競争激烈之處,新舊将領更替易位乃是常态。
洞悉人心的賈诩不願涉足太多軍中将領的競争,因此在甘陵将他留下後,一直緘口無言,靜坐看着手中的軍書。
甘陵沉默許久,終于率先開口了,他看向賈诩說道:
“賈公,你不覺得楊将軍此番主張逞勝用兵,太過冒險了麽?涼州才剛剛打下來,州中人心初定,李骈、宋建等人在側,不先穩定涼州,反而進取雍州,一旦喪師折威,這平定未久的涼地就又會亂起來了!”
賈诩笑了笑,說道:
“将軍說得極是,不過老朽觀楊将軍此番用兵,倒也沒有自大到以爲憑借麾下三千精銳,就能夠橫行河西四郡,或許他胸中已有其他破敵的妙計。況且馬、麹諸将少壯骁勇,縱有失利,也定能護衛楊将軍全身而退。”
甘陵搖頭,說道:
“我豈看不出他想要用計詐城,但弄險之法,可一不可再,徒憑詭道,終究難免折戟黃沙。馬超、麹英等将,勇則勇耳,但少壯貪功、血氣易怒,馬鈞紙上書生之用,楊伯陽想要憑借他們輕取河西四郡,我實在不看好。”
賈诩灑然一笑,對固執己見的甘陵說道:
“将軍,古今所有兵法,不管是穩打穩紮,還是出奇用險,都是爲了克敵制勝而作的。人無完人,爲将者,爲了取勝破敵,必要的時候,也要用将士們的貪,用他們的怒,用他們的勇,用他們的愚。慈不掌兵,在戰場上,爲了最後的勝利,爲将者,無所不可,無所不用其極!”
甘陵聽到最後,臉上也微微動容。
他第一次近距離感覺到了身邊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身上隐藏着的巨大力量,他那平日裏與世無争、談笑從容的作風,讓身邊的人都輕易地忘記了他處理大事時的決絕和狠辣。
此時再聯想起以往有關于他的傳聞,不由讓甘陵心中警醒,瞬間後背有細細的汗水滲出。
···
十日後。
争取到了領兵出征的楊豐帶着馬超、麹英、麴光、馬鈞等人,迅速出兵祖厲,乘船隻渡河進入鹯陰口,沿着故時廢棄的邊牆亭障,直驅姑臧城。
出人意料的,軍書上據說的力有不逮、無法追敵的張猛,在面對來勢洶洶的楊豐軍時,反應倒是十分迅速,兼程趕路的楊豐軍一過鹯陰口,就碰上了火速趕來的張猛一千歩騎。
楊豐宣稱他們是爲招撫四郡而來的,讓不善言辭的馬鈞登上傳車,充當招撫漢、胡的使者,楊豐等将則率軍護衛,出使的第一站既是姑臧城。
爲了消除張猛兵馬的戒心,楊豐還特意讓麴光帶着兩千歩騎留在鹯陰城,自己則帶着一千歩騎,護衛着名義上的使者馬鈞,和張猛派來的一千兵馬,一同前往姑臧城。
楊豐自幼遊俠河西,乃是酒泉有名的任俠。對于河西四郡的風土民情熟悉得很,他重臨舊地,前往姑臧城,一路上倒像是在遊山玩水,拉着麹家兄弟和張猛派來的領兵軍吏,四處品評風景,憑吊古迹。
随着大隊車騎人馬進入姑臧城,楊豐這一日又臨時起意,帶着諸人馳馬登高,飲酒作樂。
“你等可知道,這河西四郡,是怎麽來的?”
楊豐帶着醉醺醺的酒意,笑對諸人問道。
麹英笑了一笑,接話說道:
“聽說河西地以前是匈奴諸王的牧場,前漢孝武皇帝開邊,霍骠騎兩次河西大捷,攻占了這河西地,設置郡縣,這才有了河西四郡。”
“沒錯,那你們可又知道四郡名字的由來?”
楊豐眨着醉眼,大笑颔首。
麹家兄弟面面相觑後,搖了搖頭,看向了張猛派來的軍吏,那名軍吏想了想,也有些赧然地說道:
“在下隻聽說‘酒泉’,是霍骠騎将禦賜美酒倒入金泉之中,與衆将士同飲,才有了這個郡名。至于武威、張掖、敦煌之名,在下淺薄少識,并不清楚由來。”
楊豐哈哈一笑,便對衆人說道:
“武威者,是爲彰顯霍骠騎和漢軍的‘武功軍威’,才由此得名。張掖者,取霍骠騎取河西地,‘斷匈奴一臂,張中國之掖’之意。敦煌者,匈奴故音,取其‘盛大’之意。霍骠騎擊破匈奴,奪取河西之地,功彪史冊,名垂千古,真乃吾輩武人之楷模也!”
“将軍所言極是,霍骠騎功彪史冊,名垂千古,真乃吾輩武人之楷模!”
衆人連聲應和,恭維楊豐的博聞強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