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河西岸發動背襲的楊豐軍猶如摧枯拉朽,一戰斬俘四千餘人,一舉将冀城在外的最大一支援軍打垮,韋康、楊阜、趙昂、龐淯等人帶着三千多殘卒,也不敢再往敵軍雲集的冀城方向,而是逃向還未淪陷的勇士城,躲避追兵。
而坐困冀城的衆人,面對着援軍遲遲不至、圍困日益緊密的窘境,内心焦躁、惶恐、不安的情緒也在醞釀加劇,随着楊豐軍押解着一大批州兵俘虜返回冀城,關中歩騎在城下當着守城士卒的面耀武揚威的時候,城中這些醞釀着的複雜情緒更是達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當夜裏,冀城城中出現了小規模的**,還有幾名守城士卒下缒出城,相繼投奔城外的關中兵馬。
另外被韋端寄予厚望的各城援軍,也不見蹤影。聽聞望垣城已經投降,此外,除了西縣、上邽、豲道、勇士四城還沒有收到淪陷消息外,其他各城都已經或投降、或被攻陷,相繼落入到了關中兵馬的手中。
韋端原本能夠依仗的援軍已經蕩然無存。
但韋端卻還是不肯立即投降,對單純依靠自家勢力擊退關中兵馬已經絕望的他,在心裏還暗暗希冀着,意識到唇亡齒寒的其他涼地勢力會趕來支援,或者漢陽境内的氐人部落會發生騷亂,迫使城外孤懸遠域的甘陵大軍解開冀城的包圍。
事實上,跟随州兵之後撤軍的李骈,也确實派人前來冀城了,隻不過他們的使命卻不是爲了救援坐困孤城的韋端而來。
···
冀城城外,甘陵大營。
“賈公,你看,我等要如何應付隴西派來的使者?”
甘陵與李骈也是舊識,當年在涼州聯軍中,李骈是軍中新銳,甘陵則是閻行麾下的一員心腹,兩人多次打過照面,彼此都有些印象。
這一次,李骈遣使來冀城拜見甘陵,主要是來向虎踞關中的閻行求取隴西太守的官職,并主動要求協助王師攻打龜縮在勇士城的韋康殘兵。
李骈雖然擊敗了實力大損的韓遂,接替了金城韓家的地位,但他的内部也并不穩固。此次征讨武威張猛的這一仗,因爲韋康率領的州兵的臨時撤退,各路聯軍功敗垂成,随後隴西李骈的無功而返,更是加劇了麾下各路人馬的不滿。
他時下亟需得到朝廷的大義或者另一股更強大勢力的認可,與此同時,已經撤軍的他也想要知道,入涼的關中兵馬現實中的胃口到底是有多大。
甘陵拿不準主意,随即請來賈诩,向他詢問應對的辦法。
賈诩對于李骈遣使前來的情況,似乎有所預料,他捋了捋山羊胡須,淡然對甘陵說道:
“此事大軍入涼之前,骠騎将軍與我等就有過商讨。時下韓遂、邯鄲商或逃或亡,張猛自顧不暇,我軍進攻韋端,可能會有所反應的,就隻有李骈一家。”
“若李骈有心爲敵,此時隻會引軍急救冀城,自然不會按兵不動,再遣使前來拜見。”
“由此可見,李骈一來根基未穩,二來經曆槐裏大戰的他也畏懼大軍兵鋒,因此想要通過遣使求官,試探我軍對其人的态度,順便也想要試一試能不能趁機吞并南安郡。”
“因此,将軍可許諾爲其和李越表請隴西、金城二郡太守,這也是骠騎将軍的意思。至于出兵南安郡,則嚴詞拒絕,勒令其麾下兵馬謹遵朝廷法令,不可擅自越境擊賊。”
聽完賈诩的話,甘陵想了想,心中還有顧慮,又問道:
“讓他和李越二人分别擔任隴西和金城的太守,這未免也讓他們李家占了太多好處了吧,隻恐加上朝廷的名義,再放任其坐大,日後李家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啊!”
賈诩點點頭,也說道:
“甘将軍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隻是李骈根基尚淺,又驟得高位,必然需要先穩定内部,才能夠對外有所作爲。既然他現下無意與大軍爲敵,我等也不妨先與其虛與委蛇,待到解決了韋家父子之後,再騰出手來解決隴西李骈也不遲。”
“好,既然明公和長史的意思都是一緻的,那陵也就不再贅言了。我随後就接見李骈的使者,許其隴西、金城太守之位,勒令其不得越境進攻南安郡。”
“爲了安李骈之心,不妨派遣趙君随同李骈使者返回,前往李骈軍中,遊說穩住李骈的兵馬。”
“此事甚好,就依賈公的!”
甘陵和賈诩很快就敲定了對待李骈的策略,随後趙鴻也跟随李骈的使者返回李骈的軍中,向李骈說明了閻行一方的态度和決定。
意外多得了一個金城太守,李骈和其麾下李越等人内心自然欣喜,而從趙鴻的言語之間,李骈也試探出了閻行現下對待自己的态度:
對于已經落入自己掌控的隴西、金城二郡,閻行索性選擇承認了自己對兩郡的控制,而對于其他涼州治下的郡縣,閻行則态度強硬,決不允許再被其他家勢力染指涉足。
這個軟硬兼施的态度也符合李骈心裏的預期,無意爲救援韋端與甘陵大軍爲敵的他,也不再将大部分注意力投在漢陽、南安兩郡上,而是集中力量,轉而着眼于自身控制的隴西、金城兩郡那并不安分的内部。
至此,冀城算是真正意義上成爲了一座與外界隔絕、再無援軍的孤城。
韋端的處境愈發艱難,每日明裏暗裏勸谏他出城投降的人數也在不斷增加。
就這樣,冀城内外的雙方又相持了十日後,韋端終于頂不住城内城外的巨大壓力,在閻溫、姜叙、尹奉等人的協助下,選擇了開城向甘陵大軍投降。
冀城既下,西縣、上邽、豲道、勇士幾城在随後數日間也相繼傳檄而定。主将甘陵指揮大軍入駐冀城,大飨士卒,然後又分派兵馬控制了漢陽、南安治下城邑,将骠騎将軍閻行的軍旗,牢牢地插在了涼州這片土地上。
對于存有頑抗之心的韋家父子,已經獲取勝利的甘陵等人倒也沒有去侮辱他們及其家眷老小,而是派遣兵馬,将韋家人連同大軍捷報送回關中,交由骠騎将軍閻行處置。
而剩下的楊阜、閻溫等頗有名望的涼人,着手主持涼州政事的賈诩也将他們繼續留在州府任職,并積極選賢任能,以争取涼地更多士民的擁護,實現州府政權後續的平穩替換。
···
涼州已經平定,但甘陵大軍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關中供應的糧草辎重還絡繹不絕地進入涼地,諸将在休整人馬之後,很快又将目光投向了正處于混亂之中的雍州。
根據相關的軍書,甘陵等将得知了雍州眼下的情況:
在韋康、李骈相繼撤兵後,頓兵城下的顔俊、和鸾、張進也無法久持,趨利而來、各懷心思的幾家人馬随後更是心生龃龉,暴起發難的和鸾和張進聯手殺死了一開始本是他們救援對象的顔俊,縱兵大掠顔俊的軍資,裹挾了顔俊的兵馬,放棄了棘手的姑臧城,撤軍退回張掖。
死守姑臧的張猛力有不逮,無法追擊,隻能夠等到和鸾、張進等人退走之後,才陸續收回了武威的失地。
酒泉的黃家更是趁着邯鄲商身死、各家讨伐張猛這一場雍州大亂,幹脆扯旗反叛,黃華、黃昂舉兵殺死酒泉太守,割據郡縣,稱霸一方。
敦煌郡朝廷任命的太守馬艾,聽說也是才不堪用,淪爲坐嘯畫諾的傀儡人物,爲了避禍他更是稱病不出,将一郡的軍政全部拱手交給了大姓張家處斷。
毫無疑問,河西四郡因爲雍州的這場大亂,已經不同程度擺脫了朝廷名義上的控制,各方野心家不再有所顧忌,互相效仿,互相聲援,堂而皇之在本土割據郡縣,公開态度要對抗任何外來勢力的進入。
這種情況,是閻行一方絕不能坐視不管的,用兵河西已經提上了大軍日程。
隻是如何平定雍州,軍中諸将卻出現了分歧:
按照甘陵的設想,大軍剛剛平定涼地,雍州随之震動。眼下割據郡縣、扯旗反叛的各家人馬若是再見到關中兵馬進入雍州,一定會驚慌求助,舉兵聯合,共抗關中兵馬。
因此不如先示敵以弱、坐視雍州生亂,一邊沙汰、訓練涼州歸降的州兵,一邊等待心思各異的雍州各家人馬再生争端,屆時再以熟悉地理的涼州州兵爲前導,關中兵馬後續跟進,一舉平定紛亂不休的雍州之地。
但按着剛取得大勝的偏将軍楊豐的想法,此時他們就應該挑選精銳兵馬,迅速進軍雍州,将剛剛犯上作亂、人心未定的和鸾、張進等人一一擊敗,在涼地的寒冬到來之前,盡快平定陷入混亂的雍州。
這兩人主張的進軍方略大相徑庭,偏偏甘陵又是穩打穩紮的大軍主将,而楊豐則是銳意進取的軍中副将,這讓軍議的風向一時間僵持不下,諸将隻能夠轉而向擔任軍師的賈诩、擔任監軍的裴輯詢問意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