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己方大軍開始轉向的時候,韓遂又下達了第二道軍令。
雙方勢均力敵,河東大軍占據了有利地形,又是以逸待勞,稍稍占據優勢,韓遂在決戰之前,決意先挫傷對方的士氣,以增加己方鏖戰取勝的把握。
這也是防止己方大軍在轉向之時,遭受三河騎兵的突擊。
當然,韓遂内心還有更深的計較。
蔣石、陽逵二将得令之後,當即就下令親兵用羌胡語言向麾下的五千羌胡人馬宣告。
出陣挑戰,這在涼地兩軍交戰時常常可見,也是羌胡部落中的勇士所推崇的武鬥之法。
一聽到出陣挑戰以及枭首的豐厚賞賜,羌胡之中的勇士頓時興奮得嗷嗷大叫,不到一刻,就主動湧出了百餘名歩騎,争先恐後想要出陣挑戰。
蔣石和陽逵對視一眼,羌胡之中不乏有擅長馳射的勇士,用他們的輕剽迅疾來對付被甲持兵的河東士卒,正好是以己之長,對敵之短。
秉着這一點原則,蔣石和陽逵很快就從百餘歩騎中挑選了二十名跨馬持弓的羌胡勇士,讓他們馳馬出陣,向河東大軍大肆挑戰。
···
河東軍,中軍大陣。
憑借高處地利,河東将校很快看到韓遂軍轉變方向,也以斜陣排兵,正面壓向己方軍陣。
趙鴻微微變色,喃聲說道:
“韓遂用兵竟然如此謹慎!”
閻行聞言,看着遠處的韓遂大軍緩緩移動,并不驚訝,過了一會,反而笑道:
“韓遂多狡,心思必然缜密,我軍針對其陣右翼的目的明确,他既然能夠看出來,穩重起見,先立于不敗之地,臨敵變陣也屬常理。若是他明明看出來,卻紋絲不動,孤反倒要懷疑他是不是要将計就計了。”
“也是,韓遂老兒畢竟是沙場老将,幸好我軍的田忌賽馬之計并非提前暴露出來,否則讓韓遂看出來,又給了對方變陣的機會。”
趙鴻受到閻行的情緒感染,也慶幸地笑道。
原來,大軍之前的旗号都是爲了迷惑韓遂所用,河東左翼人馬其實是甘陵的兵馬,右翼才是段煨的征西軍。
閻行親率的主力歩騎和甘陵麾下的馬騰軍、羌胡義從以騎兵居多,軍陣彼此鄰近,又有地理優勢,可以在臨戰之際,再進行調度,真正形成田忌賽馬的布局,不讓韓遂軍再有反應過來的機會。
爾後按照設想,兩軍鏖兵之後,河東兩翼占優推進,中軍後退防守,根據戰局大軍會變爲偃月陣,将韓遂中軍套了進來,最後兩翼一同發力,會合甘陵軍消滅韓遂中軍主力。
裴绾看了看韓遂軍已經轉向完成、緩慢推進,一邊安撫胯下打着響鼻,有些急躁的坐騎,一邊看向閻行問道:
“将軍,我等是否要傳令調度人馬了?”
“不急,先看看再說。”
臨敵之時,不管是變陣還是大規模調動兵馬,都存在一定的風險,容易被敵軍趁機沖陣,不過閻行看來似乎并不着急在現下調動主力歩騎。
閻行話音剛落,趙鴻的聲音拔高響了起來。
“韓遂的大軍停下了!”
随着趙鴻的手指方向,衆人都可以看到了斜行轉向的韓遂軍在完成布陣後,隻前進了一小段距離就又停了下來,反而是作爲前拒的人馬中沖出了一隊騎兵,馳馬沖到了兩軍陣前,大聲向河東軍進行挑戰。
“韓遂這是想要向我軍挑戰。”
趙鴻如是補充。裴绾也出聲向閻行詢問:
“将軍,是否要下令,從中軍挑選精銳應戰?”
閻行搖了搖頭,淡然說道:
“不,看他們的服飾和弓馬,這些挑戰的輕騎都是弓馬娴熟、輕剽迅疾的羌胡騎兵,對付挑戰的羌胡騎兵,馬騰軍的人比三河騎士更有手段,讓馬騰軍挑選人手出陣應戰。”
“諾!”
裴绾立即傳令下去,馬騰軍中得了閻行的軍令,不敢怠慢,立即就派出了以龐德爲首的二十名騎兵,繞道中軍陣,然後再出陣應戰。
韓遂一方挑戰的羌胡騎兵,一看到敵陣之中有一群人數相當的騎兵也沖了出來,當即明白敵軍已經是應戰了,他們興奮得嗷嗷大叫,但手中的動作也不慢,開始催動坐騎,與應戰的龐德等騎較量騎射。
羌胡騎兵之中,雖然有不少善射之人,但能夠做到像董卓一樣左右馳射以及的畢竟是極少數人。因此雙方輕騎開弓射箭的範圍多數隻有左側面到馬頭的這個扇形範圍,需要不斷地策馬互相來回驅馳,以尋找開弓射箭的機會。
這四十匹戰馬、一百六十個馬蹄在兩軍陣前奔走驅馳、雙方善射的勇士箭來箭往,揚起一陣又一陣的煙塵,在一溜溜的煙塵中,不時有中箭的戰馬轟然倒地,也有策馬狂奔的騎士在馬上被一箭射下了馬,摔得一個面目全非。
每每看到敵軍中有一騎中箭落馬,雙方的陣前觀戰的士卒就會随即發出一連串的歡呼吼叫的聲音,彼此嘶聲裂肺地大喊着,給己方出陣挑戰的勇士喝彩助威。
急促的馬蹄聲中,龐德身手矯健、動作娴熟,他在這種快速走馬馳射的厮殺中遊刃有餘,在身邊騎士的協助、掩護下,時不時就能夠找到機會射殺韓遂麾下的羌胡騎兵,加上他的箭術高超,屢屢中的,少有落空,因此随着令人眼花缭亂的騎射展開,以他爲首的河東騎兵,比起漸漸陷入走馬混戰處境的韓遂騎兵來,已經穩穩占據了優勢。
韓遂軍陣。
“大人,河東上陣的是馬騰軍麾下的勇将龐德,我軍的羌胡義從怕是要落敗了。”
特地出陣觀戰的韓敞,策馬從前方趕回了戰車旁邊,略帶氣喘地跟韓遂說道。
韓遂眯着眼睛看向兩軍陣前,羌胡騎兵走馬久戰之下,已經漸漸變成了各自爲戰的混戰,被圍攻中箭落馬的人越來越多,而河東騎兵在龐德的帶領下,則愈戰愈勇,屢屢射中馬力不繼的羌胡騎兵。
韓敞說話之間,龐德已經是帶着十來騎包圍着羌胡騎兵,韓遂一方落敗已經不可挽回了。
“河東軍的大陣可有什麽動靜?”
作爲挑戰發起者的一方,韓遂這個時候似乎已經不在意這場挑戰的勝負了,他遠遠望着對面軍陣的大纛,似有所悟地出聲問道:
“多名斥候來報,對方兵馬并無異動,敵軍中軍的歩騎待命休憩,騎兵下馬、步卒端坐,左右翼人馬也是如此,不過左翼人馬似乎有些騷動。”
“左翼人馬?”
兩軍對陣,很多時候并不是立即就全面展開進攻,而是前後左右排成多個方陣,來回佯攻試探、調動對方的兵力,以尋找敵軍的破綻。
因此後方待命的歩騎爲了節省體力,在未出擊的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要就地歇息的。
真正的強軍,号稱是“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善于觀察兵勢的人,不僅能夠在進攻中明确判斷敵我雙方軍隊的形勢變化,就連在待命休憩的動靜中,都能夠結合情報,捕抓蛛絲馬迹,從而察覺到對面敵軍的強弱分布。
韓遂遠望着河東大陣左翼的征西軍旗幟,似乎發現了什麽,又問道:
“槐裏城中的河東步騎可有出動?”
“暫無動靜。”
韓遂點點頭,轉頭看向了成公英,問道:
“你認爲如何?”
“屬下以爲,敵軍軍前的各色旗幟,也許是爲了迷惑我軍所用,他們針對的,可能不僅僅是我軍右翼的人馬。”
韓遂聞言,頓時笑了。的确,通過兩軍陣前勇士挑戰的空隙,韓遂借助戰場兩翼遊弋追逐的斥候輕騎,也慢慢察覺到了河東軍布陣的蹊跷。
河東大陣的中軍歩騎依序休憩,紋絲不亂,但左翼人馬的軍陣見到韓遂大軍壓陣,卻遲遲不戰,又看看陣前的勇士騎射争鬥,時間一久,隐隐起了喧擾騷動,這分明就是多股兵馬糾集成陣的烏合之衆嘛。
段煨的征西軍中以河東、弘農的老卒爲主力,能夠以堂堂之陣擊敗馬騰軍,斷然不可能會如此不堪,反倒是由馬騰軍、上郡羌胡、馮翊羌糾集起來的聯軍,有極大可能會在列陣久候不戰的情況下,出現喧擾騷動。
這和韓遂左翼久待不戰,頂着日頭、群情騷動的羌胡部落一模一樣。
看來,河東軍不僅想要利用斜陣,優先突破自己右翼的各家部曲,而且還想要迷惑自己,布下田忌賽馬的軍陣,利用兵力更強的段煨征西軍,來對付己方左翼的羌胡人馬。
“這是田忌賽馬之策,以上驷對中驷,以中驷對下驷,以下驷對上驷,看來占據地利、以逸待勞的閻彥明,是煞費苦心想要借助地利,以詭道勝我啊!”
韓遂自忖看穿了對面的布陣的用意,眼中滿是笑意,恰逢這個時候,兩軍陣前的己方胡騎敗下陣來,隻剩下的七八騎心驚膽破,狼狽地掉頭往己方軍陣逃竄,逃跑途中又被龐德帶人追擊射落了兩騎。
韓遂不怒反笑,他看向韓敞說道:
“傳令,大軍駐足列陣,先以輕騎出兩翼,掠陣試探河東的軍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