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行駐軍雒陽城,确認了袁紹退兵的情況後,就下令徐晃、馬蔺等将緊守邊界城邑,自己則開始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在這兩個月間再次逆轉的關中局勢。
那些趁着關中大亂,聚兵割據的一方豪強,在虎視眈眈的外來勢力介入之後,彼此之間勢單力薄,難以抵擋大軍,紛紛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敗亡一途。
六月份,黃白城的李傕、池陽的王承被馬騰軍消滅。
同一個月,鄭縣舉旗的張橫被段煨軍撲滅。
而七月份,從河東渡河的甘陵大軍,重回西河舊地,平定了之前随部落大人夫蒙基叛亂的馮翊羌。
随後,甘陵派遣烏樓棘、全去惡等羌胡義從,前往上郡,招撫上郡的衆多羌胡部落,以錢帛鹽鐵等物資相誘,征召他們的羌胡騎兵前來左馮翊,協助自己的大軍作戰,壯大河東兵馬的聲勢。
而在河東大軍高歌奏捷之際,也有一股大勢力的兵馬意外出現了折戟情況。
劉表派出的婁圭兵馬,在武關意外折戟,被一個名不經傳、号稱好食人肉的王忠帶領小股人馬打得丢盔卸甲、大敗而逃,荊州主将婁圭在亂軍中不知所蹤,其人的麾下兵馬也盡歸王忠所有。
眼下,收聚兵馬的王忠占據武關,斬斷了劉表伸入關中的觸手,與從藍田轉移,避開馬騰軍,轉而進軍商洛之間的梁興對峙着,雙方互有勝負。
撇去這些小股勢力,接下來就是外來大股勢力之間的争鬥了。
之前搶先出兵攻滅李傕,成爲關中第一大勢力的馬騰軍,在河東第二次增兵之後,形勢已經岌岌可危。
在霸陵一線修築營壘,阻攔段煨進軍長安的馬騰,随着甘陵的大軍進入左馮翊之後,側翼開始受到了威脅,而背後的長安城更是有可能被甘陵派遣輕騎奔襲。
而正面的營壘攻防戰上,馬騰軍也漸漸力有不支。
一來時軍中糧草告急,二來則是段煨開始對馬騰軍的營壘發動攻勢。
在這兩三個月裏,段煨在率軍與馬騰對峙時間,下令軍中建造大量的投石車,用來對付馬騰軍修築的營壘。
眼下援軍已到,軍中士氣大漲,加上斥候探知馬騰軍糧草不濟、計劃撤退的軍情,一直堅持對峙疲敵戰略的段煨終于選擇主動出擊,令麾下各部兵馬向前推進,移營進逼,直驅霸陵的馬騰軍。
馬騰軍中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對峙,人吃馬嚼之下,糧草已經消耗殆盡,派出去打糧的遊騎也是收獲寥寥,不得已馬騰開始下令減少軍中每日軍糧的供應。
此舉雖然能夠減緩軍中缺糧的窘境,但也造成了士卒怨聲四起、軍心逐漸不穩的情況發生。
在這種情況下,馬騰其實已經萌生了退意,又哪裏再敢和段煨大軍正面決戰,隻能夠下令麾下兵馬緊守營壘,企圖依靠之前修築的營壘栅欄來抵擋段煨大軍的進攻,挫傷他們進攻的銳氣。
但是,對此早有預料的段煨當即下令,讓軍中的士卒将這幾個月來趕制的衆多投石車齊齊推至陣前,輪番不停息地轟擊馬騰軍的營地。
在原有抛石機的基礎上,河東工匠改良過的投石車,不管是射程或是威力,都有明顯的進步,若對付夯土厚實的城牆或許效果還不明顯,但用來對付馬騰軍的營壘栅欄,卻是威力巨大。
一時之間,馬騰軍的前營營壘上空紛飛的,都是段煨軍陣中發出的石彈,石彈所到之處,擊毀栅欄,打翻軍帳,馬騰軍前營之中一片狼藉,軍心頓時大亂,急哄哄地都想要退往後方營壘。
身在營中的馬騰見狀,心知不管是戰是守,還是撤退,都不可再任由情況這樣惡化下去,于是果斷派遣身邊的精騎,驅趕前軍返身列陣,出營擊敵,決定親自率軍,激勵士卒來擊退氣勢洶洶的段煨大軍。
而營外段煨看到陣前的投石車大顯神威,不僅擊破了馬騰軍的前營,還将馬騰大軍逼出了營壘決戰,大喜過望的他則依舊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态,氣定神閑地指揮陣前的投石車後撤,各部兵馬列陣上前迎戰馬騰軍。
此戰由段煨指揮,鏖戰過程都是以穩推爲上,兩軍将士列陣進攻,宛如兩塊磐石狠狠地碰撞到了一起,在戰場上發出了震天的厮殺聲。
來勢洶洶的段煨大軍此時将馬騰軍逼出營壘決戰之後,反而不再急于主動發起進攻,而是穩打穩紮,大軍歩騎人馬并進,各部保持着陣型和馬騰軍接戰,絲毫不給軍中多騎的馬騰軍有任何穿插迂回的機會。
馬騰麾下的西涼騎兵奮勇向前,在步卒的配合下,不斷對段煨軍陣發起沖擊,并且派出散騎迂回遊擊,企圖擾亂段煨軍陣兩翼的陣線,爲軍中精騎突擊創造機會。
而段煨則效仿前人段颎“張镞利刃,長矛三重,挾以強弩,列輕騎爲左右翼”的戰法,令軍中甲士列大楯、架長矛以對抗馬騰軍中的歩騎輪番沖擊,将蹶張士和騎兵部隊混編,布置在兩翼,一邊維持住兩翼的陣線,一邊不斷殺傷馬騰軍迂回的遊騎,至于步伐輕快的刀斧手,則作爲陣中奇兵,随時随地應對支援。
這場大戰,兩軍旗鼓相當。從午後一直打到夕陽西斜,雙方士卒或是悍勇剽悍,或是訓練有序,陷入鏖戰僵持階段之後,就遲遲沒有分出勝負。
但随着日色将暮,被迫決戰的馬騰軍,因爲遲遲無法擊退敵軍,軍心率先不穩,馬騰軍陣腳開始動搖,整個戰場上的陣線也慢慢被段煨大軍壓過來,馬騰的中軍隐隐有被段煨兩翼歩騎包抄擊敗的趨勢。
值此險境,馬騰軍中指揮左翼的馬超當機立斷,也不向馬騰禀報,幹脆将指揮權丢給馬岱,親率千騎,不退反進,放棄兩翼動搖的陣線,以兇猛的攻勢,硬生生從斜刺裏直取段煨中軍。
銀甲白袍的馬超在軍中一貫以勇冠三軍的名号著稱,此時此刻由他親自率兵突陣,氣勢自然不是尋常敵軍騎将率騎兵突陣可以相提并論的,他麾下的一千騎兵在他激勵下,個個奮勇争先,仿佛有以一當十之勢,一下子就突破迎面敵軍,锲入到了段煨大軍因推進而出現空隙的陣線之中。
馬超挑中的,是河内降将楊醜、眭固兩部兵卒之間的陣型空隙。
随軍推進的楊醜、眭固兩部士卒力戰多時,原本以爲可以趁兩翼之勢,包抄馬騰中軍,可以也跟着賺上一份大功,沒想到受命進擊之後,卻迎頭撞上了馬超這突然反擊的一千騎兵。
金鐵交鳴、血肉碰撞之聲在塵土飛揚的原野上炸響!
大楯四碎、長矛斷裂,戰馬和騎士轟然倒地,一經應戰,措不及防的楊醜、眭固兩部頓時被馬超的騎兵沖得四分五裂,馬超麾下的騎兵也折損不小,但是馬超卻絲毫不顧還未完全潰敗的楊醜、眭固兩部,而是繼續下令繼續向前,帶着一股一往無前的勢頭,迎着段煨的中軍發起殊死沖鋒。
後面段煨陣中作爲奇兵的刀斧手,側翼支援的蹶張士,很快也在兩場沖殺過後,被馬超的騎兵沖散。
馬超的騎兵人馬浴血,卻依舊在銀甲白袍的馬超帶領下,還要向段煨中軍發動進攻。
跟随大軍推進,卻依舊謹慎如初的段煨也一早看到了這股悍不畏死的騎兵在持續突陣,并以視死如歸的氣勢向自己所在的中軍方向沖來,他還特意詢問過身邊的吏士,率領騎兵沖殺在前的白袍将軍是何人?
當得知了此人就是馬騰長子馬超之後,段煨也不禁發出了一聲感歎。
也不知他是感歎馬騰的兒子如此年少勇武,還是在感歎自己膝下無堪任的子侄可以繼承自己的基業。
在段煨感歎過後,馬超又突陣逼近了自己一程,那隆隆響起的馬蹄聲聽起來,近得就像是馬超拳頭重重捶打在段煨胸腔上的一樣。
用兵持重的段煨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一千弘農兵,終于還是下令身邊的親衛搖旗吹号,中軍“段”字大纛也不可避免地停了下來。
這是敵軍主帥在下令暫緩推進、收縮兩翼兵力了!
突入段煨軍陣之中的馬超看到面前還有一段不短距離的“段”字大纛終于停下,冷峻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而已經躍馬驅馳,準備帶着騎兵穿插迂回,截斷馬騰所在中軍的張遼,聽到己方中軍那号角聲響起,卻不由得地緊緊皺起了濃眉。
若是被突破一線的中軍陣中能多堅持一陣,他這邊的騎兵就能夠驅散面前軍心大亂的馬騰右翼潰軍,完成對陣腳動搖的馬騰中軍的合圍了。
到那個時候,歩騎前後夾擊,馬騰所在的中軍焉能不敗,而除去此等強敵,關中之地也就可以一戰而定了!
在張遼皺眉勒馬之際,跟随出陣的宋憲也察覺到了他心中的動搖。
“中郎将,要不我等繼續迂回,先奪下這份斬将破軍的大功,不去顧及那弘農的兵馬!”
注:1、《三國志武帝紀》裴注引《魏略》曰:(王忠)随輩南向武關。值婁子伯爲荊州遣迎北方客人;忠不欲去,因率等仵逆擊之,奪其兵。
2、文中甘陵所駐守過的西河之地(河西三城),指的是臨晉、郃陽、夏陽三城,也是吳起的魏武卒駐守過的西河,就是俗稱中和河東郡相對的,大河西邊的三座城邑。與河西走廊、西河郡這些地方并不是同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