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爲了掠奪更多的糧草物資,匈奴人也不會選擇頓兵城下,而是選擇了繞過防備森明的北屈城,繼續侵入到河東的皮氏等地去。
在這個時候,謹慎守城的衛觊和牛嵩對城外的匈奴人馬發動了攻擊。
因爲誘敵在先,加上固守爲上的城中士卒一直沒有出戰的意思,所以匈奴人的營地距離城牆倒是不會是遠距離的。
前幾次,衛觊帶着步卒,以及這些天臨時征集、訓練的丁壯,大張旗鼓,意圖從正面對匈奴人進行攻擊,将匈奴人的騎兵注意力盡數往衛觊方向吸引過來。
可是在劍拔弩張的關頭,城中守卒甯願損失一些體力、箭矢,也要突然退兵,撤回到了城中去。
如此反複數次,城中的守卒體力消耗不少,匈奴人對這些城中的守卒的警惕性也慢慢放了下來。
城中的守卒就是要讓他們人馬疲勞不堪,所以匈奴人不能夠讓他們如願。
他們對于主動進攻、主動撤退的城中人馬不再如臨大敵,而是抱着冷眼旁觀的态度,看着他們偶爾是白天、偶爾是傍晚從城中突然沖了出來,然後又匆匆忙忙地退了回去。
直到了衛觊突然真正發動攻擊的那一天,散漫松懈下來的雜胡人馬眼見着鼓噪而上的城中守卒,這才手忙腳亂地開始拿起兵器,被動聚集,慌張防禦起城中守卒的進攻來。
原本解鞍歇馬、卸甲休息的匈奴人也來不及披甲系鞍,就急匆匆地騎着無鞍馬,手持弓箭,快速地奔馳起來,想要繞到衛觊進攻隊伍的兩側,延滞、夾擊衛觊的兵馬。
就在雙方糾纏戰鬥的時候,牛嵩趁勢帶着精銳歩騎兩百,從另外一面城門殺出,迂回地向匈奴人的背後沖殺而來。
還在纏鬥的匈奴騎兵,看着城中的騎兵從另一側漸漸逼近,不得不舍棄了面前的敵人,還有身後的營地,調轉馬頭、快馬加鞭,迅速脫離了戰場,以求擺脫敵人的追擊。
牛嵩隻分出少量兵馬去追擊遠逃的匈奴騎兵,自己則帶着其他人馬和衛觊合力,迎風縱火,共同擊破了匈奴人幾乎沒有成型防禦工事的營地,大敗了倉促聚集抵抗的雜胡人馬。
衛觊、牛嵩攜大勝之威,又追擊了匈奴人幾裏地,這才勒令收軍,簡單打掃戰場後,又迅速返回城中。
此戰,衛觊、牛嵩擊破匈奴人營地,斬首一百二十幾級,殺傷匈奴人馬超過兩三百,雖然其中被斬首的多是無馬徒步的雜胡附從,但也大大挫敗了匈奴人的嚣張氣焰,并成功解開了一部匈奴人對北屈城的包圍。
匈奴人除了一部兵馬在北屈城下受挫之外,入侵到皮氏的人馬很快也遭到了河東士卒的迎頭痛擊,于是見勢不妙的匈奴人毫無包袱地選擇了掉頭撤退,他們驅趕着先前在蒲子、北屈兩地擄掠來的牲畜辎重,攜帶着大袋小袋、成束成堆的五谷刍藁,全部退出河東郡境内,往西河郡轉移撤退。
等到奉命馳援的甘陵、孟突等将,帶着歩騎和曹鸢派來的士卒會合,然後進駐北屈、蒲子後,匈奴人的兵馬已經離開河東郡,逃入到了西河郡了。
堅守北屈城的衛觊、牛嵩因爲隻有一曲士卒,在面對匈奴人大隊人馬撤退時,也不敢冒然出城邀擊攔截,隻能夠小規模出城騷擾了匈奴人一陣後,就眼睜睜看着匈奴人的騎兵遠飚而去。
甘陵、孟突、衛觊、牛嵩等文武不得不在這個冬季,留在了北屈、蒲子兩地,一面修繕城牆、建造烽燧,駐兵加強與匈奴人臨界城邑的防務,一面赈濟救助遭難幸存下來的民衆,招撫逃散入山林的黔首重新返回定居。
這些河東西北邊境的軍政要務,都被制成文書,快馬送到了安邑郡府,面呈太守閻行等待批示。
而對于這些在歲末入侵的不速之客,郡府之中也是意見不一,還由此引起了一場争論。
此次匈奴人能夠入侵河東,主要是因爲之前河東郡的主要敵人都分布東、西、南三個方向,西北面的西河郡中,雖然已經被漢廷廢置,但境内的匈奴、羌胡群龍無首、自相攻伐,雖然偶爾也有少量遊騎入侵剽掠,但這隻是疥癬之疾,遠遠談不上能夠對河東郡構成威脅。
因此,閻行并沒有在西北邊界城邑布置重兵,之後更是因爲張濟的弘農大軍入侵,河東郡在東面、南面同時作戰,又調集舟師順流而下,在郡中各縣抽調走了大部分兵馬,使得西北邊界城邑的防務更加空虛。
這才給了匈奴人趁虛入侵的機會。
嚴授、賈逵、裴徽、樂詳等府中大吏、掾史,在商議過後,都認爲應該增加駐兵,加強西北邊境的城邑防務,一面加固城牆、修建烽燧,一面遠派斥候、訓練民衆,以防範西河郡境内的匈奴人對河東郡的入侵抄掠。
徐琨、楊豐、閻興等武将,則認爲于夫羅這夥匈奴從太原進入西河,人馬疲困、糧草不濟,又輕啓邊釁,應該予以重懲,提出踴躍用兵、禦敵于外的策略,想要發動大軍,消滅于夫羅這一夥流亡在外的匈奴人馬。
于是,在郡府大堂上,“慎戰派”的文吏與“勇戰派”将校就多了一場激烈地辯論。
嚴授認爲河東今歲的用兵數量、規模已經超過原本的預計,在河内、河南、河東、弘農多地的鏖戰,以及戰後的撫恤赈濟,所關涉到的各項糧谷财帛的支出,已經使得河東的府庫入不敷出,需得損來歲之有餘,補今歲之不足,才能夠勉強補上這幾場戰役帶來的巨大物資、人力消耗。
這還是建立在來歲不會再出現今歲這般大災年的條件下。
而勞軍遠征,進入西河郡内,去消滅于夫羅這一支匈奴人對于眼下的河東郡而言,毫無益處。
在人口上,如狼如豺的匈奴人不能夠爲自己所用,想要誅滅則會耗費糧秣辎重,折損人馬,任由逃竄則難免會被其卷土重來、試圖報複。
在土地上,廢棄的西河等郡,就算短時内收複了,可沒有後續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支援,也無法長遠守住。
至于鞏固領地的措施,如果隻在距離河東腹地遙遠的邊地上,屯駐兵馬,而不遷徙民衆大規模屯田聚谷、築城掘井,那這種長途糧草轉運,絕不是三河之地的倉禀、民役可以承擔的。
如果是實行築城屯田、徙民實邊的策略,那都是需要傾一國之力才能夠辦到的事情。以目前河東以及不久前取得的河内、河南地的處境,吸納流民、充實人口還唯恐不夠,又哪裏有多餘的人力物力去收複失土、開墾河套。
更何況,勞師遠征的結果,更多的是無功而返,亦或是大敗而歸,匈奴人雖然虛弱,但也不是愚昧木讷、任由河東兵馬屠殺的草人,他們也會戰鬥、也會遠遁,如果不能夠一舉擊破匈奴人,那麽這一遭的遠征,不僅是徒勞無功,還會嚴重影響到了河東邊境的安全和後續的軍政。
所以按照量入計出、寬政料民的原則,嚴授希望閻行能夠量力而行,選擇穩妥實際的增兵駐防,而不是冒險地勞師遠征,那對于河東而言,并非穩妥上佳之策。
相比起嚴授等人的顧慮重重,将校們則沒有諸多束手束腳的考慮。其中以徐琨最爲激進,他堅持認爲今歲大饑,匈奴人也遭受了嚴重的蝗災、旱災,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是貪圖一時的安逸穩妥,不抓住戰機,趁機将他們一舉平定,那麽恢複過來元氣的匈奴人就會不斷入侵騷擾河東境内。
匈奴人勁弓快馬,奔擊襲擾,到時候,河東的北境屢屢烽燧告急,得分出多少人力物力去防備這些趁虛而入的餓狼,又哪裏還有心思精力去圖謀西面的關中,經營東面的河内、河南地呢。
當然,在徐琨的心中,也有着自己的一番私心。他投奔閻行之後,急于在河東軍中站穩腳跟,爾後出掌兵馬,因此一直踴躍用兵,可惜不管是還定河東、西河拒敵,還是在攻取河内、擊敗弘農的多場大戰中,因爲閻行麾下已經有了甘陵、徐晃、曹鸢、翟郝、魏铉等一衆将領,故而徐琨遠遠還撈不到大功,距離出掌兵馬的目标也還遠着呢。
眼下連趙鴻都能夠擔任鹽鐵都尉,協助郡丞嚴授掌控官營河東鹽鐵,還統率有五百鹽鐵吏卒,而自己一個奉義校尉,卻隻能夠在臨戰時獲得統兵之權,戰後即如同白身一般,供列于幕府麾下,當一個有名無實的校尉而已。
這種情況,徐琨如何能夠忍受。因此他急于擊敗當下自己的這種處境。
而遠征匈奴人,則是自己最容易抓住的一個機會。
故此,徐琨比起其他将校,還要更加積極踴躍三分。
對于大堂上的文武異議,高踞上首的閻行倒是遲遲沒有表态,而是暫時停止了這場争議,宣布此事容後再議。
閻行隐晦不明的态度,讓據理力谏的嚴授心中急躁,河東從最初的推行屯田、大興水利,到了今下的政通人和、百廢俱興,都浸透了入河東以來宵衣旰食的嚴授一番心血。
嚴授可不想河東的一番基業,因爲這些将領的好戰、危戰而毀于一旦,他還想再行勸谏,可是閻行已經起身轉入側室,這讓他無言傾訴,隻能夠氣憤地當先走出了大堂。